顾掬尘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躺着。
御河山庄乱成了一片。顾垩氏的哭得眼睛都肿了。
顾掬尘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她静静沉入了自己的梦中。梦里那些今天被她下令杀死的羽林卫们一个个突然都活了过来。他们青面獠牙全部围了过来,撕着她,咬着她,不断斥问着她,对她露出血淋淋的牙齿,长长的指甲。
顾掬尘站在那里,强自慎定,看似没有惊慌,平平静静。就算是全身如万虫噬咬,就算是遍体血腥,她努力稳住神魂。看着在她周身的露出各种各样狰狞的表情。她紧闭了双眼。丫的,凭什么你们来找我算帐,老娘用的可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则,不就是弱肉强食吗?为什么我这样做了,你们又要如此不甘心?死了还要来找她算帐,真当她顾掬尘是好惹的吗?她抬起手,一把捏住了一个正咬着她脖子的厉鬼。只可惜她的手穿过去,手里空空如也。
你们不是祟尚弱肉强食吗?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血腥残忍,如今的大齐当权者认定的理所当然。今天她用他们的道理杀了他们,可是为什么他们偏要来恨,偏要不甘?
顾掬尘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可怖的鬼魅直觉讽刺。她用这个世界公认的法则惩治了他们,岂不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即使在梦中,她顾掬尘还是顾掬尘。还是那个宁折不弯,杀伐果断,做过就决不会后悔的顾掬尘。自从她成立狼卫,自从她被人叫作狼主,自从她来到了那个叫皇宫的战场。自从她有了一个战场,她要杀的人就是自己敌人。
即使她这些年因她而活的人已超过数十万,即使知道今夜如果不杀了那些羽林卫,来日京城要死的只会更多。但她心中清楚她已种下恶因,现在受这种万鬼噬咬就是她要受的恶因吧。
只可惜她想做什么的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要结束了。她曾受了空大师七七四十九定魂心经洗礼。隐约中知道,她所受的这种万鬼噬咬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是魂飞魄散吧。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努力思索着,她倒底想做什么来着?
是了,她想弱者学会反抗。
她想强者种下仁善。
她想权力绑上束缚。
她想世界多些人性。
她是顾掬尘,她是宁折不弯的顾掬尘。
老爸说她有最勇敢的心,对,她是刑警老爸的教傲,所以她不怕,她不能怕。梦中顾掬尘抿紧嘴唇,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稳住,站定了。就象暴风中的一株柔韧的竹,被暴风雨无情的摧折,可就是不倒。
千里之外,了空寺中。山顶大寺五脊四坡,斗拱飞檐。山间晨雾散于其间,一眼见到,似天宫琼殿误落凡尘。
了空大师盘膝垂目而坐,殿中香烟缭绕、圣供台前,佛陀慈悲,敛目含笑看着他座下的信徒。殿中坐下几百弟子合掌做着早课。殿内梵音阵阵,余音清清,似能洗涤这世间任何烦恼。
突然了空大师眼睛蓦地睁开。他振衣而起,脚下如飞。迅速的步子毫不受胖大身材的影响。
而殿内众僧只觉身畔风过,再睁眼蒲团上的了空大师已不知去向。
山巅,长明塔内,本该做早课的了空大师已出现在了殿内。他抬头看去,但见殿内燃着几百盏长明灯皆有明亮光晕燃于正中。那些灯有些明亮异常,有些却似太过暗淡。了空大师的眼光只在这些长明灯上一掠而过。
塔顶却有一盏最是显眼。只因那长明灯台上跳跃的火焰却是黑色的。那黑色的跳跃着,欢腾着,每跳跃一次那火焰就壮大了一分。仔细看去,却能看出那黑色的火焰每强大一分,那被灯蕊上的明亮光晕就暗淡了一分。而在那灯蕊中的光晕随风摇曳,眼看就要被黑焰吞噬。
了空大师愤怒地盯着那团黑色的火焰。他双手合什,口中言道:“孽障,孽障,老衲到底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魂灵?为何执念若此?”
他长叹一声,就地盘膝而下,口中念出梵音。那梵音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符文从了空大师口中飘了出来。金色的符文围着那团黑色的为焰转动着,然后一个个钻入了那团黑色火焰。慢慢的那黑色的火焰一点点淡了颜色,再次变得明亮耀眼。
长明塔外,众鸟不知何故突然惊起。殿中佛幡飘动,视线所及内,一个枯瘦的老和尚盘膝而坐。隐约晨光中,他面颊深陷,双眼混浊,一身过于宽大的僧袍无精打彩的挂在他的身上。
此时每天晨时负责打扫的圆胖老僧持扫帚走了进来。了空寺占地颇广,还有世家大族的供奉,是以寺中的和尚皆可饱食,一个个养的面色红润。可此时他抬头便看见这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僧坐于地上。他大吃一惊,忙放了笤帚,伸手就要扶起老僧,仔细看了看老僧的眉眼,又看到他挂在左手上那串紫夜香檀木佛珠,那样的长度应是一百零八颗无疑了。在此寺中有这样一串念珠的只有了空大师了。扫地僧失声道:“您是了空大师?”见老僧点了了点,扫地僧更是惊得手脚有些抖,下意识看向四周,“大师怎会如此?可是遭贼人所害?”
了空大师摆摆手,缓缓起身,弓着身体踱了出去。
千里外,守在病床边的顾垩氏突然发现躺在床上的女儿突然安静下来。这三天可是把她吓坏了。女儿全身不断控制的抽动,双眉紧蹙,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她一定在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就算是太医院最厉害的陈太医也不知这倒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