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到了庄子,顾掬尘在母亲大人的要求下,不得不换上了女装。她常年男装示人,这般被迫装出个柔顺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是没法子。
她已过了双十年华,再不婚嫁,母亲泪眼婆娑间说着就要跳河。顾掬尘只得从了,安静的坐于闺阁,听母亲遍数当世俊才,漫声数棒家世,品性。千般俊才,任她挑选,竟颇有一番皇帝选妃的派头。每日里低头佯装几回绣花,倒也讨得母亲大人几回笑脸。
以顾掬尘的身手,要在绣花闺阁时间里跑出去畅快畅快算不得难事。所以这日子很是闲适。没法不闲适,如今杂事有管事,大事有弟弟,而她只负责吃喝玩乐。
日子过得如流水,一晃眼就过去了半年。原本脸上还有些喜色的母亲,见女儿阅遍万千俊男,亦然没有选中合意的乘龙快婿,她更是一日三叹。
母亲的眼泪是缠绕住顾掬尘无法动弹的绳索。然而她又该怎么办呢?
思绪有如飘忽不定的云絮。这里蹦出一丝,那里又冒出一团。乱糟糟的没个头绪。饶是她自认这些年智商有些长进,还是对眼前母亲逼婚的现状无可奈何。
这一日她正神游物,眼神迷茫的绣花,一道如铃铛的清脆声音闯了她的发呆世界里,“顾姐姐,你是在绣花吗?可你这绣的是什么?是蟠桃吗?可这蟠桃未免瘦了些,而且这桃身上竟还有蚁虫噬咬的孔洞。难道这是今年的新出的绣花样子。”似乎终于感觉到了顾姐姐越发不好看的脸色,她忙补救,“……啊,顾姐姐真是巧慧,所思所想与众不同。这样奇特的花样子,真真是特别。”
顾掬尘皱眉,很不想告诉这个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小姑娘,她绣的其实是朵牡丹。她抬头,立时眼前一亮,面前站立的少女美丽异常,一如看去有如百花绽放,这样一张胜却世上最艳丽的牡丹的脸,真是让女人嫉妒呀。
她思绪有些复杂。看向亭亭玉立的十二三岁的少女,只见她着一身莤紫长裙,梳双罗髻。不经意的一笑,就有如夏花灼目。顾掬尘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忙叫了长忆奉茶,“诺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坐呀?小文不在家吗?”
鲁诺诺的脸蓦地通红,灵动的大眼左左右右一通乱看,就是不敢看她,声音小如蚊蚋的道:“阿文,他,他出去了。他和四位师傅出去玩了。……我,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顾姐姐玩的。听说顾姐姐这阵子正学绣花,我也在学这个。咱们一起学,怎么样?……”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知道了。”顾掬尘似笑非笑的瞥了害羞的少女一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慢吞吞往外走,“这绣花什么的,真是好生无趣。”她指了指屋中的几个大丫鬟,笑骂,“你们几个给我听着,谁再拿绣花说事,再暗中向母亲告我的状,我就罚她给我绣三天三夜。”
她见屋子里几个丫鬟脸色发白,只得暗中叹气。这些被母亲派来的丫鬟,不听母亲怎么可能?哎,别提这个啦。今日风和日丽,咱们还是去钓鱼吧。嗯,想来钓鱼和绣花这两种行当,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都是无聊且安静的坐着,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或者美少女都是不错的。想来她每日里改绣花为钓鱼,母亲大人是能够接受的吧。
鲁诺诺连连点头。她也不太喜欢绣花的。小时候学绣花之时,手指上不知被扎了多少个,才勉强有个样子的。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是个好动的。绣花什么的都是被母亲逼的。哦,原来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呀。鲁诺诺莫名有种与顾家大小姐同病相怜之感。虽然很少见到这位传说中体弱多病的顾大小姐,可是这一见之下竟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且古怪的是,这位体弱多病的大小姐看起来脸色红润,哪有什么体弱之态?好在她还知道这些事不好当面问出来。
“动了,动了。快呀。”坐在荫凉的柳树下的顾掬尘懒洋洋的执着钓釬,眼睛都阖上了。这可急坏了坐在一旁的鲁诺诺。见叫了几声,顾掬尘依然无动于衷,竟象是睡着了。鲁诺诺也顾不上她,眼睛只盯着那上下想伏的浮漂。她一把将钓釬提起,一尾银亮的鱼跃出了水面。她‘咯咯咯’的笑起来。和着喜悦的少女笑声,顾掬尘斜倚着一颗河边的大柳树,在轻风暖阳里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