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只以一个受害者隐忍着轻泣的脆弱姿态,以她眼中澄澈的水泽迎接了那短暂的目光相接,怅然道:“倘使他肯出手,又如何被一个小厮欺压刻薄多年。孙女福薄,弟弟一出生便咽了气,琰华、我需要一个兄长依靠。就如您不希望郎君掺合到后院中一样,我也不会。”
老夫人的神色似落在四月里的柳絮纷纷扬扬之中,白絮絮的恍惚不清,也不过淡淡“恩”了一声,静了须臾方缓缓道:“家中太平才是你父亲的福气。旁的不计较,只为你父亲是你阿娘最深爱的人。”
容妈妈身上褐色绣如意暗纹的比甲就和她的神色一般,平稳的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拧了块帕子给她擦了擦泪痕,缓然劝道:“姑娘莫哭,身子还虚着呢!”
到底是老夫人身边二十余年的老人了,也不必多加赘述便提醒了心有疑窦的老夫人,这个小小女子方才生死间挣扎过来。
若是有她的算计在里头,她如何能让自己坠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与她握着的双手之间被滴落了一滴温热,掌心潮湿起来,老夫人长吁一声终是没再多问,只道:“你们好生伺候着,晨昏定省的都免了。”顺了顺蜿蜒在软枕上的长长发丝,“好好养着身子,我和你父亲总不会委屈了你的前程。”
出去时瞧了冬芮一眼。
容妈妈与晴云只做不觉,伺候了疲累虚弱的繁漪安置。
小花园里的花树在风中沙沙摇曳,琳琅花瓣沾了傍晚的雨水积厚落地,幽幽破开云层的月华轻盈而纯澈,透过枝影间的缝隙,与满地的花瓣斑驳了脚下的石子路。潮湿而又阴郁的空气混杂着各色花香,扑棱棱冲进鼻子,刺激着人额角的青筋累累跳动。
冷色的月华照在何妈妈的面上,苍白的好像一只鬼,她被姚氏的大丫鬟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精明的眼底此刻空洞悲呛,有怨恨与恶毒随着累意在眼底不断的转动。
进了观庆院,姚氏拾级踩上了擦洗的锃亮的廊下地板,沉沉的“吱忸”了一声,回头看了眼何妈妈,阴冷的面上终是不忍的叹了一声。
挥手朝着一旁候着的袁妈妈道:“去支了一百两银子去何朝那里。”默了默,“送何妈妈去见一见何耀新。”
何妈妈像是得到了特赦令,跌跌撞撞的揪着大丫头的手腕出了观庆院。
袁妈妈上前扶着姚氏进了内室,伺候了洗漱更衣,什么都不问,一如从前不如何妈妈得重用的模样,只仔细伺候了日常起居。
姚氏手中握着一支墨紫色的茶碗,映着烛火的微黄生生将杏红的寝衣染得如干涸的血迹一般,乌沉沉的压在人心底。
瞧了她一眼:“外头的动静听到了?”
袁妈妈垂眸那象牙梳沾了花水给她梳顺了乌色的发丝,“奴婢已经听说了,二姑娘身边的丫头毒害四姑娘不成投井自尽了,何耀新也被发现吊死在屋子里。”
拿软绸将象牙梳擦拭干净,盖上盛着花水的盖子,动作利索,“何朝太轻敌,也不如从前机警,几次三番被四姑娘看破算计,折了也是他自己无能。”
姚氏沉着脸咬牙了一句“可惜”,养的跟葱管儿似的指甲刮过建盏,发出尖锐的声响,“到底那慕琰华的事情解释太牵强,叫我被老夫人和老爷生了疑。”
窗棂的缝隙里窜进丝丝风来,吹得烛火的光落在袁妈妈的脸色明灭不定,“不会。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情,疑心也只能是疑心。而今日的事老夫人已经做了断绝,背后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人依然保着您正室嫡妻的颜面与尊荣,这便是告诉众人了,四姑娘哪怕是委屈也只能是委屈了。”
“便是老爷再疼爱四姑娘,也不过是多叫底下人敬着。您是姚家的嫡出女,娘家得力,出身高贵。她与您,不能比,没得比。”
姚氏脸色的肌肉微微抽了一下,有冷冽的怒意划过眼底,嗤笑道:“这种话也便是骗骗那些废物,祖父是了不得,可从父亲一辈起便不如了,哪怕叔叔伯伯大多在朝,却还不如老爷的官职高。慕家需要姚家铺路,姚家也不得牢牢抓住老爷这个出息的女婿么!”
“她慕繁漪死在我手里,也没人能追究,可我若死在她手里,老爷若有心维护,姚家也不能追究。说到底联姻之事何曾事关一个人,我也不过是姚家与慕家牵扯的一根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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