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的指尖缓缓抚过那只雄鸳,清淡的语调里有不着痕迹的清愁:“还没想好,随便绣着打发时间而已。”
晴云看着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
她跟着繁漪不久,总算也是有些了解的,如何能不懂她隐藏在笑色底下的茫然,甚至还有渺远的决绝。
这鸳鸯、哪有只绣一只的,可又不好说“不吉利”,便也只能不说话了。
有事做的时候时光总是过的飞快,转眼间夕阳已经下沉。
廊下已经点起了琉璃灯火,收了针线叫晴云将绣架搬去了稍间。
转首窗外,正见少年郎君踏着最后一抹清辉而来,青珀色的衣衫、淡淡的神情更显其清泠俊朗之意。
看着他在长案前坐下,泻了杯茶水给他,在清香的氤氲里,她抿了抹和婉笑意道:“我同姜柔出去坐了会儿,你倒是比我还回来的晚了。”
琰华伸手接过,指节在她手上轻轻停留了须臾。
轻轻呷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才轻缓和煦道:“出了许家后,白先生带我们一同去了定国公府听盛阁老讲解一些历年经典的文章案例。阁老曾做过主考官,今年的主考官又是他的学生,有些细节更明白些,又给我们指点了诗文,便多待了会儿。”
繁漪看了他须臾,他的面上平静的好似澄阳湖面的光线悠长,无一丝波澜,缓缓扬起的嘴角似含了红梅幽冷香味的月色清澈。
她点头,只徐徐而懂得地道:“那倒是好,有阁老指点了主考官的喜恶,总能避免不必要的错失。当年与父亲同科的云家叔父,因为文章立意偏冷,考官们也是争执多时依然定了落榜。”
“三年后的主考官欣赏他的文章,点了榜眼,人还是那个人,气性儿还是那个气性儿。此与学识深浅无关,也是时运罢了。”
“不过陛下后来定了殿试不落榜的规矩,总算也让应考生免了失落。”
琰华是书院里长起来的,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自是深以为然:“白先生虽才学高,此生却从不曾应考,与此道不甚明白。好在与阁老投契交好,也免我们茫然不知了。”
春寒料峭,夜色袭来,风扑上身来,她自重生就是不怕冷的,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种寒意是自心底而生,带着渐渐远去的渺茫。
琰华起身关了窗户,摸了摸桌旁的手炉,已经没有了温度。
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的手捂在掌心,凝眸于她柔婉的面孔,似无意道:“回去便听长春说你来过,还带了观味楼的吃食回来。回来的晚,都冷了,拂了你惦念的心意。不过我有吃了几口,很甜。”
繁漪贪恋这样的温度,索性也不再拒绝的细细享受:“无妨的,左右离得近,待你考完了,咱们一同去吃。”
晓得他是在试探,试探她去了观味楼时是否看到了什么,既然他不肯摊开了说,她又何必让自己难堪,便做了无知无觉。
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捂在他掌心的食指轻轻挠了挠他,似小鱼轻啄。
瞧他微楞,便露了抹调皮的笑意道:“姜柔近日避着三哥,时常不出门,殿下怕她闷着,便留我在鸿雁楼陪她说说话,然后一同在观味楼坐了会儿。又遇上了怀熙,女孩子话头多,也就聊了许久。”
似被人在心头搁了只小蚂蚁,悉悉索索的爬行着,刺痒不已,那是一种使他陌生而欢喜的感触。
琰华不及说什么,唇便被堵了,是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一片,心跳骤然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莫名生出的紧张之感让他紧紧攥住了衣袖。
繁漪感受到他的姜遥,缓缓睁眼看她。
长案上的一槲明珠缓缓发出清冷优柔的光芒,落在他青珀色的衣袍上,卷云银线暗纹浮起一层薄薄的微光,衬得他格外光华如玉。
然而他的眉心有曲折的痕迹,以唇齿交缠间积聚起的一点温存与缠绵,瞬间被刺骨的冰冷兜头湃下,徒剩了不可得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