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的话其实令我将信将疑,这也是我首次质疑孟欣的话。
妈妈。
家。
对我来讲都太遥远了。
我能想到的妈妈,是那个只会与挥拳的父亲一起打我的女人,是那个每当我多吃一口饭,就会给我喝“白眼珠子汤”的女人!
我能想到的家,是那个让我喘不上气来的地狱!
我的身上,心里,都是从那个家里带出来的伤痕!
在家里,我皮开肉绽过,骨头断过,眼睛差点瞎过,耳朵险些聋过!
迄今为止,我的后槽牙仍然缺失两颗!
都是拜“家”所赐!
可当我见到那个苦苦找寻我十七年的亲生母亲,身上与心里的一切伤痕与痛苦,仿佛都被融化进了浓浓的骨肉亲情里。
在孟欣对我说我亲妈去找我的第二天,我就在这座沿海城市见到了我的妈妈!
我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孟欣也一样。
因为我们都怕中了“地狱”的圈套。
见面地点是在这座沿海城市的汽车北站。
我穿着一件汗衫,一条牛仔短裤,手臂黑黑的,脸也黑黑的。
我躲在车站二楼的一个角落,远远地看着那对面色焦灼的中年夫妇。
那个妇人穿着一条满天星的连衣裙,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肩上挎着一个提包,气质很好。
那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短衫,一条西裤,高大且壮硕,像个书生。
而那对夫妇的脸,令我似曾相识。
看着他们,我既茫然,又有些手足无措。
身边的孟欣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群,率先走向了他们。
孟欣看着妇人,没什么底气地问,“阿姨,你们是来找明明的吗?”
妇人没有及时回答。
可我看得出来,她和她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都很激动。
“你是欣欣吧?”
妇人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了孟欣一句。
虽然隔着十多米,我仍然可以听得出妇人的声音在发颤。
我还捕捉到她的双手在发抖。
那个中年男人比较敏锐,眼睛只是在孟欣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便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孟欣忽然笑了,扭头看向了我,大声道,“明明,你和你妈妈长得真的好像!”
我不受控制地走出了角落。
妇人看向了我,嘴唇在发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越走越快。
我没动。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上下打量,哭了出来,又松开我,还是上下打量,看着我手臂上的疤痕,看着我指甲脱落过的那三根手指……
她突然紧紧抱住了我,嚎啕大哭。
“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儿子!”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之后又重组心肺的感觉,妇人的声音,令我全身发麻。
从头麻到脚。
我虽然不记得什么,但心头却仿佛被我的亲生母亲猛然而竭尽全力地撕开了一道没有记忆的门。
我僵硬的身体逐渐开始适应这种感觉,试图回应她的拥抱。
那一刻,我虽然没有特别强烈的悲伤,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丢的。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妇人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可我心安。
在颤栗中心安。
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像山一样拥住了我和妇人的肩头。
他哭着说,“爸爸妈妈找你找的好辛苦!”
我难以体会他们牵挂与找寻我十七年的经历与心情,但当这样汹涌如黄河水一般的情感冲击在我身上的一刻,我真的垮了。
但我难以说出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