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十九…”
“生辰八字呢。”
“不…不知…”
“本王记得你曾说你是个孤儿?你的爹娘呢?因何故去世的?”
赵宗奕凝视着苏青雨清秀的面颊。
他低垂下眉目,深深一叹,又抬起头故作轻松的回道,
“回殿下,我也不知道…就连…我爹娘是谁…我都记不得了…打我记事之时,便和阿婆生活在一起,她不聋不哑,却极少说话,我那时从未见过其他人,哪知道人要有爹有娘,就更不会去问阿婆,我爹娘是谁?”
赵宗奕惊讶道,“除了阿婆?再无他人?”
苏青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目光悠长,
“我家就只有一间茅草房,房外全是山,全是山…只有我和阿婆,阿婆白天在田里耕种,晚上在灯下织布。每月初一带着我走几十里山路,到山那头的小集市用菜和布,去换些干粮和白米。”
“那然后呢。”
“我五岁那年,阿婆病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他素净的脸庞,早已罩上一层凝重的哀伤,
“那时候我太小,守着阿婆的尸体,不知道怎么办,家里的干粮吃完了,就啃菜叶子充饥…然后一个多月便挨了饿。后来,山外来了一对夫妇,见我可怜,帮我将阿婆下葬,入土为安。又领我走出了大山,他们是我的恩人,也就成了我的爹娘。我随着爹和娘到了一个叫涞水的村子,村里的人待我都很好。我家有三间草房,围着大大的篱笆墙,我还记得,爹和娘养了十几只鸡鸭,三头小猪…”苏青雨幽幽的念,清澈如水的眼眸,蓄满了忧伤,泛起点点朦胧的泪光。
赵宗奕剑眉微蹙,他确不忍触及他的伤心往事,却必须要开口,
“既然是这样,你又怎会来到北缙,成了刺客?”
“诸夏!”苏青雨眼中忽的闪过一道寒光,他强忍着胸中的愤恨,声线颤抖着,继续讲,
“距离涞水村百里之外,便是裔阳,乃诸夏与北缙相交之地,战火连年不断。那一年,我八岁,去林子里采野果的时候,见到树下瘫倒着一个男人,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我怕他会死,就喊来了村民,将他抬进村里,爹和娘便收留他,替他疗伤。谁知没过几天,村子便被诸夏兵包围了,足足有几千人。他们搜出了那个人,我们才知道,他是北缙的将军。诸夏兵在他身上搜不出什么密函,就提着刀逼问村民。我们哪里见过什么密函,听都没听过。我们供不出密函的下落,诸夏兵便开始屠村。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乱刀之下,我躲在柴堆里,亲眼看着爹倒在血泊中,一个诸夏将军咆哮着,一剑…一剑…直刺我娘的胸口…”他的语声,愈发颤抖,记忆深处那血腥的画面,似在他脑海止不住的重复。他双拳死死的握着,悲凉的目光无处安放。
赵宗奕的心,霎时间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抽搐的疼,他抬手抚上了他的肩膀,还未开口,就见苏青雨的眼泪已如决堤的洪水再止不住,他紧紧扯着衣袖,将脸埋起来狠狠的抽泣着。
“是我,是我害死爹娘,还有乡亲们…如果…如果我没有带那个人回家…他们就不会死…”
赵宗奕满目凄然,他拍了拍苏青雨的肩膀,起身远踱几步,深深念道,
“烽火连不断,白骨露茫野,战事成败,国家兴衰,受罪遭殃的始终是平民百姓…”
待身后的抽泣之声渐缓,他喟然一声长叹,
“本王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悲惨,”顿了顿,又接着问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苏青雨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晴空,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那个时候,早已经吓傻了,双腿发软,根本没有力气跑。况且,眼睁睁看着爹娘死在自己面前,当时我只想着跟爹娘一起去了,不光没有跑,我还从柴堆里站了起来…”
“什么?你…你没有跑。”
赵宗奕一阵怔悚,心神已被他不堪回首的往事牵动。
“那…那你是如何逃脱的。”
他急走到苏青雨身旁,蹲在身紧张的问。
苏青雨受宠若惊,慌乱的用衣袖抹了抹脸颊的泪水,苦苦一笑道,
“诸夏兵提着刀过来的时候,村里的大力伯伯从后面抱起我,直往后山逃,官兵们紧追不舍。那段日子一直在下雨,山上黑黢黢的一片,大力伯伯对山路甚为熟悉,抱着我东躲西藏,甩开了了追兵…却在…却在路上失足,滚下了山坡…有大力伯伯护着,我只是受了些轻伤,而他伤得很重。”
避着赵宗奕关切的目光,苏青雨倒吸了口气,继续道,“第二天,我扶着大力伯伯,回到了村里,才发现已经整片村子已化作一片焦土,所有村民,都尸骨无存…”
“这帮畜生!”赵宗奕义愤填膺,忿忿不平的咒骂道,“那诸夏主残暴不仁,鱼肉百姓,其军亦然,简直可恶至极!”
苏青雨仰起头,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大力伯伯伤得太重,自知活不了多久,便带着我逃到北缙,刚到缙土…便…病死了…又只剩我一个…”
“你一个孩童,是怎么在缙土活下来…”虽然他此时正安然无恙的坐在自己面前,可赵宗奕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阵紧张,隐隐作痛。
苏青雨幽幽一叹,又耸耸肩,若无其事道,
“我那时候已经八岁了,偷地瓜、挖野菜、遇到好心人施舍几口饭,也是常有的。半年,我也便成了真正的小乞丐,和几个伙伴睡在破庙里,白天讨饭,晚上偷点东西,偶尔…偶尔…偷东西…”赵宗奕欲言又止。
怜意,像一层清寒的雨水,漫过心间,赵宗奕牵起微笑,温语道,
“继续说下去,本王要知道,你如何去了那墨斩门。”
“我们几个七八的孩子,结伙讨饭填饱肚子,却总是被其他乞丐欺负,有时候好不容易弄到些包子、白面馒头、就被比我们大一些的乞丐们抢去了。每个月还要上供给那些乞丐头头,而且街街巷巷,到哪里都是这个规矩…有一次,我整整饿了五天,终于讨到一碗白饭,便被几个十几岁的乞丐围上,他们不让我吃,打我,往死里打…我当时真是饿急了,这么下去,也是个死…倒不如和他们拼了…我活生生咬掉了一个人的耳朵,他疼的满地打滚,模样甚是恐怖…我不怕,像疯狗般满嘴是血的见人就咬,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那天我终于吃上一顿饭,夜里睡的很沉…早上睁眼,才发现自己被捆着,装在一辆奔跑的马车上…后来,就到了墨斩门。当家的说,跟着他不仅有饭吃,还能学功夫…我啊…求之不得哪…”苏青雨说到这,粉嫩的唇角忽的绽出一抹辛酸的笑,赵宗奕直感心中苦涩,这世道,即便是最卑微低贱的乞丐,也依然存在弱肉强食,恃强凌弱。
倾吐出伤痛的过往,苏青雨似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吁了口气,星眸里满是感激,
“是公主…和殿下收留了我…殿下与公主对我恩重如山,苏青雨今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份恩情。”说罢,他起身便要下跪。
赵宗奕一把拦住他,赞同道,
“知恩图报,理所当然,只是…本王倒也不需要牛马…以后在本王面前,无需再行大礼。”
“这…这…”苏青雨神情惶惑,不知该说什么。
赵宗奕抄起地上的长剑,“骥兄乃是北缙第一勇士,武艺绝伦,本王倒想要看看,这段日子,你学到了什么。”他将长剑递予他,“舞来给本王一阅。”
望见他一脸严肃,苏青雨只得接过长剑,足尖轻点,浅青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轻盈,纵到了庭院当中。
剑长两尺有一,透着淡淡的寒光,他的手腕轻轻旋转,青剑疾似闪电,快速闪动,剑光闪闪,如灵蛇穿梭,游走周身,与那抹纤弱的身影融为一体。
赵宗奕抱着双臂,静静的看着。
不知何时,身后凑上来一名侍卫,自言自语的念道,“路数倒是不俗,不知可否实用。”赵宗奕也不侧目,会意一笑,
“本王试试便知。”
话落,他腾空而起,探掌朝苏青雨攻了过去。苏青雨大惊,瞬时撤了长剑,退出一丈多远,
“殿…殿下…”
“臭小子,快来!”赵宗奕沉言命令。
“这…这…属下怎敢与殿下过招…”
“那日花园内,是谁剑剑直逼本王要害?少废话!这是军令,胆敢违抗。本王便要罚你!”
苏青雨身子一颤,恍惚间,肩头着实挨上了他一掌,倒也是怪了,这一掌来势汹汹,击在身上却无甚力道。
他后退了两步,恭敬道,“苏青雨得令。”
刷的一声,剑尖直刺赵宗奕的咽喉,苏青雨眼中闪着凌厉的光。
毕竟是个刺客,招招皆带着骨子里的阴狠。
二人在庭院中,翻翻打打战了十几个回合,引得众多侍卫婢女围观,窃窃私语,
“这苏青雨与殿下的关系好生亲近…南舍公主愈发得宠了…我想…这槭临轩就快没有慕容小姐的位置喽…”
忽然,赵宗奕擒住他的手腕,微微一笑道,
“臭小子,翌王府吃不饱饭吗,如此羸弱,如何上阵杀敌!”
苏青雨牙关紧咬,暗较力道了好一阵子,终泄了气,长剑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么,这便认输了?”赵宗奕剑眉轻挑,松开了手。
“殿下…神功盖世…我怎敌得过…”苏青雨语气异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道,“我…又没了内力…”
“臭小子,你先前那点内力不足为惜,骥兄教你的内功心法,才是大家之道。从今日起,无需再做杂活,给本王勤加练功,不得怠慢…否则…”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剔透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的玉佩!!!”苏青雨大喜,脱口叫道。
“这玉佩你可确定,是你亲娘留下的?”
“嗯。阿婆临死之前,千叮万嘱不论遇到什么灾劫都要将此玉留在身边,好生保管。所以…我再苦再饿…都带着它…”他坚定的点点头。
“好,那便追随骥兄好好学武,待到马上提枪,能与本王对敌十合之时,这玉佩便还给你!”他朗笑,拂袖而去。
“这…殿下的剑…”
“送你了!”
自明月潭水战之后,他便鲜露笑颜,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苏青雨心中困惑不解。拧着眉头看那高贵的身影愈去愈远,才缓过神,俯身拾起长剑,细细端详。
这剑身玄铁而铸及薄,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显得无比威严,剑刃寒光逼人,冷如秋霜。
“这…好生大方…谢谢…谢殿下…”
他扬起欣喜的笑,将剑小心翼翼的归鞘。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