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2 / 2)

赵宗奕跌倒在地,将他抱在怀里。

火凤遍体鳞伤,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剩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

他将他瘫软的身子揽进怀里,失声惊呼,

“来人啊…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火凤吃力的颤了两下嘴唇,只呕出一口淤黑的血,赵宗奕用沾满鲜血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面颊,

“火凤…火凤…坚持住,坚持住,本王定会救你…”

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如星般闪亮的眸子,缓缓熄灭,

在他怀里,咽了气。

突然一股阴风,吹得门窗剧烈的响颤,

风卷着冷森森声音,钻进赵宗奕的鼓膜,就好像有人贴耳碎念着,

“殿下…我死得冤枉…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啊…”

赵宗奕打了个寒颤,

再看看怀中的火凤,

刚才还是合着的眼睛,

此时睁得硕大,

正用空洞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他,

“不…不…”赵宗奕惶恐万分,他松开手臂,慌乱的爬着向后退,却逃不开火凤阴森的目光,从那目光中他看到了仇恨的火焰,似要将他吞噬。

那日,他交在他手上的绘纹,旁边,八八六十四字,横纵穿错成一副璇玑图。

乍一看这些词句只不过是一首抒情咏景之作,看不出任何破绽。

而只有按照九宫八卦的口诀才能拆解真正的意思,

“以身涉险,借刀杀人。”

想要借敌之手,铲除障碍,

谈何容易?

将这华璧背后的故事泄露出去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让一切发生的天衣无缝,自然而然。

趁着火凤不备,

他亲手在他颈后涂了夜晚能发光的磷光粉。

因为魅者的幻术,

本就无懈可击…

因为他知道,

只有靠不择手段逼供出来的“实情”,

才会令那诡诈狡黠的柴文训相信,

苏青雨的确是赵崇琰的骨血。

此仇,不共戴天。

无论火凤的计划是什么,

他都提前选好了这一条路,

就是,苦肉计。

是他,亲手出卖了他。

“火凤——”

赵宗奕呼喊着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慌乱的环视周围,

望见梦里火凤躺着的地方,空空荡荡。

倒吸一口凉气,

他踉踉跄跄的逃出了寝殿。

仰望幽蓝深邃的苍穹,

赵宗奕脸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惧之色,

他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许久,他才勉强敛了神色,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火凤…是本王害了你…

忽而,他想起白日里慕容骥对自己的试探,

缓眯起双目,赵宗奕凝眉忖思。

很显然,慕容骥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以其刚强不阿的性格,

定会将苏青雨之死追查到底,若是真有什么证据落到他手上,

恐怕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心头,恨意翻涌,

仇恨,

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的心。

他早已失了常性,

只让自己记得,往日所有的快乐,

都是建立在至亲族人的血债上。

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如风雨中漂泊的一叶孤舟,

而这些,都是受赵氏皇族所赐。

恨海难填,

回头,已无岸。

赵宗奕恶狠狠的默念着,

“他们该死…”

谁也不能阻止我…慕容骥你也不行。

此时,他潮湿的眼底已经干涸,

布满了肃冷的杀机。

火凤,

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与此同时,虎牙将军府。

慕容骥没回中军府,而是转去彭武府上,尽管时辰不早,可他还是想去看上彭武一眼。

“不知将军深夜驾到,小的…小的有失远迎…将军莫怪…”

管家刘文殊满脸堆笑,一瘸一拐的引着慕容骥来到正堂。

才进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虎牙将军彭武,正靠着墙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个硕大的酒坛子,仰脖猛灌。

他喝得酩酊大醉,丝毫没有察觉门口有人,“咣当”一声,彭武将酒坛摁在地上,抹了把嘴,“呜呜呀呀”的哼唱起来。

望见他身旁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慕容骥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了,怎么喝的这么醉?”

“哎…这都好几个月了…巡山回来就是喝酒,拦也拦不住…开始的时候,还让小的备上酒菜,陪着他一起喝。这几天,干脆饭也不吃了,就是一个劲的灌酒…”

慕容骥凝神细听上好一会,虽然没听明白彭武醉醺醺唱的是什么,倒是品出曲里有些壮志未酬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子激慨忧愤。

“他唱的是什么?”

“不知道,小的也听不明白。先是自言自语,念叨的都是…都是…当狱卒时候的事…说着说着就哭了…抹上几把眼泪…就开始唱…这唱的是什么小的实在是听不明白…也劝不住啊…”望着彭武,刘文殊无奈摇头。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得有好几个月了…”刘文殊紧皱着眉头,细想了想,

“好像是…那次陪翌王殿下去山上打完猎,回来就这样了。我记得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这不知道为什么,回来整个人就垂头丧气…根打了败仗一样,小的问他,他也不回,就是叹气。”

“你去吧。”

刘文殊应了一声,退出门口,将门关严。

慕容骥缓步来到彭武身边,撩起袍子并肩坐在他身旁。

“哎呦,骥兄!”彭武虎目划过惊喜又瞬而逝去,霍的塞给慕容骥一大坛酒,吵吵道,

“来来来,陪俺老彭喝酒!”说着,仰脖又是“咕咚咕咚”猛灌。

“喝啊,骥兄,愣着干嘛?”

慕容骥没说话,只深深凝着彭武,只见他健硕的身形消瘦了不少,脸盘却因为浮肿反而显得格外圆润,他醉眼惺忪,须发蓬散,一副倦容憔悴得令人心疼。

慕容骥抬掌摁下了彭武手里的酒坛,“彭武,你喝得太多了。”

“这还算多?骥兄你别忘了,俺老彭那是千杯不倒的酒量。这点算个屁啊。哎,话又说回来,又用不上俺跨马提刀上战场,不喝酒俺还能做什么?”

慕容骥本想再劝,可望见彭武眼中难掩的落寞之情,他捧起酒坛,慨然道,

“即是如此,为兄陪你——”

“好——”彭武哈哈大笑,二人酒坛相碰,畅快对饮起来。

夜暮下的宛城,沉寂在一片宁静之中。

慕容骥听见,窗外传里更棒之音,已是子时。

方才一番痛饮,“殿下”二字彭武只字未提,果然如刘文殊所言,讲得皆是在江洲大牢里做狱卒时发生的事。

原来,私放死囚刘文殊之前,彭武就没闲着,按他的话讲,

“俺老彭这满腔正义感,就瞧不得有人不学好!”

凭着自己牢头的身份,彭武常常在牢里执行私法。江州百姓都知道,衙门里有个白脸县太爷尤水,这牢里头还有个黑脸青天——彭武!

小偷小摸和拦路抢劫的窃匪进了大牢,彭武就苦口婆心的授以对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理,若是对方胆敢不听,“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板子。可对于那些喊冤受屈的倒霉蛋,彭武则是仔仔细细的听明白事情缘由,表示同情。

想不到法子替人翻案,那就好吃好喝的对待,开解人家,

“没事没事,世事无常,人这一辈子没有一帆风顺,挨过了这阵子,否极泰来。”

要说彭武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杀人越货,奸**女的恶徒。一天三顿板子,都是脱了裤子光着腚打,打完将血用冷水冲干净,再糊上些草药,保证让那糊里糊涂的县令尤水,在下牢巡视之时,啥也看不出来。

彭武讲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慕容骥忍不住阵阵的浅笑。

此时,彭武已是大醉酩酊,说着说着,就搂着酒坛合上了眼,呵呵呵的傻乐。

那笑容几多辛酸,几多忧愁。

慕容骥看在眼里,深沉的目光里流露出疼爱之情。

这时,就听彭武喃喃念道,

“果真啊,这人间自有道,善有善报啊。俺好事做多喽,才就有幸遇到殿下的吧…狱卒与金枝玉叶攀上兄弟…哈哈哈哈…祖上冒了青烟…所以啊…日子久了…俺就得意忘形了…得意忘形喽…”

彭武摇头,发出牛一般沉闷的叹息,然后又哼唱起来,苍凉的歌声渐渐变成了哭声,

他就像个满肚子委屈诉不出来的孩子,用手臂遮着泪目,嚎啕大哭起来。

“骥兄啊,俺憋屈,憋屈得心拔凉拔凉的…骥兄…你说怎么办呐。”

慕容骥的心被他哭得隐隐作痛,他揽住彭武肩膀,让他将魁梧的身子依靠上自己肩头。

三千繁华,九千凄荒。

最为薄凉,始终是人心。

皇宫深似海,古今之情,原是相通。

几千年来,为了争夺至高无上的权利,

兄弟相残,弑父弑君的故事反复上演,屡见不鲜。

但凡能成为九五之尊,哪个不是见惯了夺权的杀戮。

慕容骥忧郁的眸子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晶亮,他不愿去相信,与自己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翌王,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元凶。

可他太了解他了,胸怀坦白的他,每每问道火凤的去向,都含糊其辞或避而不谈。

原因只会有一个,所有的事早在他预料之中,他知道,火凤此去无返。

火凤身为魅者,做事缜密谨慎,鲜少会与敌手正面交锋,更加不会冲动涉险。

纵使那柴文训有通天的本领,也识不破火凤的幻术。

除非…

一阵锥心般的疼痛,涌上慕容骥胸口,

他,不敢再想下去。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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