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八章“古祠尊！”
石雕画不再是蒋涵子一笔之下——瞬间的立体。而是层层、重复叠构的建筑工程。
一尊石雕的原契就驻在眼前。
同样一尊写生画的石雕，也驻在纸张上。
蒋涵子的所有努力，就是用湍急加速的线条艺术，弥足原契真实经历无尽的岁月，以及岁月中无尽堆满的、造化风雨雷电在原契上“走”过的真实苦难感。
蒋涵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画的石雕才是真实的。与原契的背景沧桑时空点滴同步着……
天啦，这就是“可怕”的艺术吗？
本以为自己久久历练出刻透原契的逼真感就行了，哪想到：画出了原契的史记，以及与原契真实存在经历的时间感。似乎自己现在画出的，必须具备与原契一样的、那么多时光。
不可能了。就只能用重叠的生命知觉光年、意识光年与精神光年重复追逐着补回来。
“原契的全部真实，只有与眼前写生画的真实均等了，蒋涵子你才会驻笔吗？”蒋涵子被自问的话吓得瑟瑟发抖了。
他原以为降服自己就是眼前的靛君境。哪料，折碎自己无尽私著艺术表达手感的，竟是这尊古老的石雕工艺。
境中，蒋涵子忽然感觉自己双手合十，诚服般像一个虔心皈依的人，对着原契深深致意。
靛君境的刀已经决绝屠戮。刀画削出的墨迹长线不断销蚀温柔中一笔笔惊生的花朵。
因为被原契意境牵系，蒋涵子的眼睛虽然被黑色板结的碎折锋棱磕着，被浑浊填进铅华中的刀戮着，灰黑风烟团簇着遮挡视角。
但，心瞄向一个方向……
混沌久远。铿锵战斗。看不见世界的眼睛，生命完整地陷进只有心跳知觉、万千思索交缠的空间，混沌亘古那样。
眼睛越看不见的遥远，心里反而越明亮。只顾重复写生，那些忽视在湍流重叠画面中、一星半点的零碎闪烁光点，在万千种画面不平衡瞬间的脆碎中，丰富一道道光链接的线条。
犀利笔直的白白光，纯粹、剔透、不碍纤尘……犀利穿透浓烈翻腾的千万种烟云，静哑粹净的光迹，划开云烟重浊背影，衬底在无尽苍莽的新光，白净到快要粘住最古老境中，原始保鲜的精光。
静哑，唤起想象中的啸杀。
白净，招徕想象中最重彩的原始色泽。
蒋涵子温柔阻止着——自己心跳里、那些不慎疯狂摧变笔尖动作的不羁暴力。
温柔、精敏的挑撩，一点点神经末梢的纤变，却催生笔笔惊雷的野性。细微毫纤，贲临。瞬化巨大宽阔的刀锋，自心灵飞骋而出。
温可挣扎，左手平展着缓势压住一道道狂突的惊风，实际就是压住一阵阵心疼——痉挛般的跳动，
低徊流荡在画面上的眸颗，犀利内敛的微闪，涟漪一样荡起晕圆。
右手用扛起千万沉淀的承载感，负重——摆脱不了的绊磕，艰难地把血性张力，畸变成艺术所需的温柔与精真。
蒋涵子温柔在动，突然间本能滚落的两滴眼泪，滑过浓烈烟云。留下只有自己一个人才可以听得见的哭泣声，在叠叠障障坚硬板结的黑暗山峦、云块间，来回弹跳、发射不竭的回音波。
原始人一样，生命在完整的荒拓、古拙、灰尘中颠晃，一步步卟卟地走响，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才可以听到的风声，还有时光催促时光——标记死亡的各种信号。
“这就是……艺……术……吗……”蒋涵子听到自己残断流淌在干燥唇边、脆弱至极的呼吸。那是一个一尘心事不沾的少年、厚浊到接近泥土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