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没有上朝,一心只扑在木颉丽的身上。
木颉丽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恢复了元气。
又食了几碗羹粥,面色红润,与平日无异。
小蝶,木小齐,阿枝,孙氏,高恒皆聚于祥德宫,生怕木颉丽再出状况,如今见木颉丽神色如常,众人才一一松了口气。
“母亲,可真是吓人,昨晚好端端的,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害得我一夜没睡!”高恒吁了口气,说着宽慰的话,如释重负。
木颉丽努力地回忆着昨晚情形,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正在用晚膳,后面的事情,全然不记不得了…”
孙氏说道:“这便是中了邪了,往日里这样的事,我可见得多了!”
木小齐质疑道:“中邪?哪有一日便能好的?”
木颉丽看看众人,反过来安慰道:“哪有中邪,只怕是天气闷热,中暍还差不多!”
高纬郑重其事的说道:“那有那么简单,若是中暍,好歹得吃些药,才能好,你可是什么药也没吃,便自然痊愈了,可是奇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奇。
这时,陆萱匆匆走了过来,将手中布偶递给了高纬,面色冷凝。
“羞月夫人行厌胜之术,谋害皇后,罪当处死,夷灭三族!皇帝,下旨吧,这样的歹毒之人,可留不得!”
在场之人,闻之莫不愕然。
高纬怔怔地看着布偶,皱起了眉头。
木颉丽拿过布偶,黯然问道:“母亲,这是在隆基殿找到的?”
陆萱点点头,说道:“真是不可貌相啊,谁知道这样一个面目柔弱之人,竟会是个这样的祸害!”
高纬迟疑的说道:“乳娘,这中间可有什么冤情?会不会是别人嫁祸给她?”
陆萱一咬牙,决然说道:“绝无冤情,也非嫁祸!这可是我从她枕头下找到的,纬儿,是要质疑我吗?”
高纬忙道:“乳娘,朕怎会质疑你呢,只是朕实在不曾想到,竟是她要害皇后!曹敏与皇后素无仇怨啊…这真是让朕想不通啊…”
木小齐在一旁说道:“皇帝,那个什么冰雪夫人可是和皇后极为不睦,他们姐妹情深,妹妹替姐姐出气,自然都在情理之中啊!”
高纬想想也是,只得叹了口气。
木颉丽起身向外,说道:“待我去问问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要情有可原,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木颉丽能猜到八九,定是曹倩毁了容颜,让曹敏报复自己,这样就将曹敏处死,诛灭三族,实在是人间惨剧,自己这个修佛之人,怎能容忍这样的杀戮?
高纬颇感欣慰,自己实在无心杀死他们姐妹,更不想诛灭曹家人,若木颉丽能够替他们开脱,正合了他的心意了。
“好,朕和你一起去!”
陆萱急了,气道:“还有什么好问的!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行厌胜之术,怎可轻饶!何况,她刚刚在我面前,也交待了自己的罪行,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现在只等一纸诏书,依罪论处!皇帝和皇后,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来问我,我一一为你们解答!”
高纬和木颉丽见陆萱怒不可遏,怕惹她生气,两人对视一眼,只得作罢。
“既是乳娘细细审过了,那朕也不用多此一举,只是…曹敏可有带话给朕?”
陆萱见二人不再坚持,这才松了口气。
“她说,请皇帝念在过往情分上,饶她一命,放过曹家,这句话,我自然帮她转告给皇帝,然而宫规律令,岂是凭情分二字便能赦免的?更何况是谋害皇后这样的大罪?”
陆萱言辞谨慎,绝不肯放过。
木颉丽劝道:“母亲,宫规固然严苛,可我既然是佛母皇后,就当慈悲为怀,仁心至上,只要能让她诚心改过,当以佛法来度人,所以,我想…”
“皇后,你是世人敬仰的佛母皇后,这不假!可是,你也是后宫之主,就该做一个赏罚分明的皇后!我大齐虽然崇尚佛法,可总不能让佛法凌驾于国法之上,若人犯了错,你只是罚他们诵诵佛法,抄抄佛经,置法度于不顾,如何震慑后宫,树皇后之威?这样下去,只会纵容为非作歹之人,让邪恶气焰更加嚣张!”
木颉丽愣在当场,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极为尴尬。
自己崇尚佛法,一直追求,以佛法度人,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自然也会劝他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可这正如陆萱所说的,国法与佛法相冲突之时,自己这个皇后,怎能惘然置国法的威严于不顾呢?
“谢母亲教诲!”
木小齐三人静静待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可算是领教了陆萱的口舌与威仪了,连皇帝皇后在她面前都变得哑口无言,可见她在宫中的势力。
陆萱见把众人说服的服服帖帖,便变得柔和起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羞月夫人位列正二品,定罪当由皇帝与皇后一起定夺,还望皇帝皇后早日下诏!”
高纬心有不忍,喃喃说道:“那…皇后下诏就行了,日后,皇后可掌后宫一切权利…包括生杀大权,皆不用向朕请示…”
高纬将这个包袱丢给了木颉丽。
木颉丽急道:“陛下…”
高纬看着木颉丽,眼神复杂,难以捉摸。
或许他知道木颉丽慈悲,不会轻易将任何人赐死,若木颉丽放过曹敏,岂不是成全了皇帝与曹氏姐妹的情分?
可这一次,陆萱步步紧逼,不处死曹敏,她就不得安宁。
就算木颉丽想尽千方百计对曹敏施以援手,陆萱也是决不会放过她的。
……..
木颉丽决定悄悄探望曹敏,她不愿相信曹敏会用厌胜之术谋害自己,这中间只要有一丝误会,木颉丽也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这样想着,木颉丽便和小蝶来到隆基殿,想要为曹敏谋得一线生机。
然而隆基殿外,不仅有内侍省的太监们把关,还有羽林军把守大门。
“拜见皇后!拜见夫人!”众人见木颉丽和小蝶前来,纷纷行礼。
“免礼!”木颉丽面带微笑,说道,“请把门打开,本宫要当面问羞月夫人几句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难之极。
“皇后,太姬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殿内…”
木颉丽怔了一怔,问道:“哦,就连我这个皇后,都不得入内吗?”
宫人们怯怯说道:“皇后,恕奴婢失礼,可是太姬的确是这样吩咐的…”
木颉丽不想让宫人为难,只得愣在原地。
小蝶不悦,责问道:“皇后掌管凤印,统领后宫,各宫各殿,行走自如,岂有入不得这隆基殿的道理?冒犯皇后,可是大罪,你们还不让开?”
宫人和太监们面面相觑,可小蝶说得在理,只得一一退开。
“且慢!”只见一侍卫头目走上前来,拦在了门口,拱手说道,“皇后,夫人,将军有令,无太姬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皇后和夫人请回吧!”
木颉丽保持微笑,说道:“尽忠职守,值得褒奖,请问你是哪个将军的部下?”
侍卫回答道:“在下乃左羽林,韩石将军属下是也!”
木颉丽点头赞道,“嗯,很好,韩将军的属下果然纪律严明,不徇私情,值得褒奖!若得韩将军指令,本宫可能入内?”
侍卫点头说道:“若是将军有令,自然可以入内!”
小蝶横了一眼那个士兵,语气中带些责备:“你难道不知道,皇后与韩将军的交情吗?这还需要请他前来下令?何况太姬是皇后的母亲,就算是皇后去向太姬请旨,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又何必太过执着呢!”
那侍卫满脸尴尬,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木颉丽秉公执法,拦道:“小蝶,不可徇私情…”
“是皇后吗?你是来听妾身解释的吗?”
这时,曹敏似是听到外面动静,在里面叫了起来。
小蝶急道:“再僵持下去,惊动了太多人,可就不好收拾了!”
那侍卫只得点点头,赶紧说道:“罢了,皇后和夫人请进吧!”
木颉丽颔首致谢,说道:“有劳了,请放心,若生出任何事端,本宫绝不让你为难!”
侍卫拱手说道:“谢皇后!”
那侍卫打开大门,让木颉丽和小蝶入到殿内。
曹敏见木颉丽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皇后救我!”
木颉丽将她拉了起来,扶到椅子上,说道:“妹妹,你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地说来,让姐姐好找到救你的方法!”
曹敏连连点头,说道:“我姐姐自从被皇帝下令毁了容貌,生无可恋,便日日要妾身为她报仇,只是她太过偏执,一口咬定是皇后害了她,逼我对你下毒手,妾身与皇后素无仇怨,又怎会忍心害你,可是姐姐她以死相逼,逼我就犯,皇后你知道,我姐姐她一直孤高自傲,如今落到了这个下场,已是可怜之极,我这个妹妹又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死去呢?”
木颉丽心中冰凉,这个曹倩,自己何曾与她结怨,却为何会如此仇恨自己。
“所以你真的行了厌胜之术,伤我身体?”木颉丽有些悲戚,又有些失望。
曹敏赶紧跪在地上,哭道:“妾身愚昧该死,一念之差,走火入魔,可是当我看到皇后痛苦不堪的样子,便后悔不已,一把火烧了所行厌胜之物,所以皇后这才转危为安,很快就得以复原!皇后,请好好想想,事情是不是如妾身所说?”
木颉丽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果如曹敏所言,不过一夜,自己便完好如初。
“妹妹所言,的确如此,你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已是欣慰之极…可是你既然烧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为何又在你殿内搜了出来?”
木颉丽竭尽思索着,不知这其中的端倪。
“皇后,那个布偶…不是妾身的啊…”曹敏泪如泉涌,连连摇头。
木颉丽和小蝶睁大了眼睛,四目相对,各自均有所悟。
“难道是太姬……”小蝶说罢,便捂住了嘴。
曹敏看看小蝶,哭道:“姐姐,你猜对了,后来那个布偶,并不是我的,是太姬要害我啊…”
木颉丽心中疑云重重,陆萱真的是这样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吗?竟然会无中生有,陷害一个生性善良,迷途知返的人?
崔公公的话又在木颉丽耳边响想,这更让木颉丽对陆萱的敬爱之心,越来越动摇起来。
“太姬…她为保要害你…”
曹敏直抹眼泪,说道:“妾身无意之间,知道了太姬的秘密,只怕不光我一人,便是整个曹家,都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