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县衙很安静,该下衙的都下衙了,留守的人都在歇脚打盹。
南京城承平日久,这帮衙役书吏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动过筋骨了。
张守拙并不矫情,直接问:“你要多少?”
梁叛掏出小本子,用炭笔列了个清单:
查吕致远案线索花红一百两
黑猫精案策划费一百两
黑猫精案花红一百两
黑猫精案各类道具十两
漕帮水费四十两
总计白银三百五十两。
“漕帮水费?”
“水费就是舆论导向的宣传费,主要是劳务。”梁叛大言不惭地说。
“太多了。”张守拙想了想,“至多付给你二百两。”
梁叛翻了个白眼,掐着指节算算:给花娘赎身还差四十多两算五十两,吕致远骂驾桥那个院子盘下来少说也要六七十两先按七十两计,给雍关他们的使费二十两,请大书先生们喝茶十两,一共就是一百五十两。
他想着如果把花娘接回家,以后还要过生活,孩子上学娶媳妇买房都要花钱,少说得留百把两银子在手里,那就是……
“二百五……不,这个数不大好听,二百六十两!”梁叛伸出一个巴掌,随后就变成了“六”的手势,“不能再少了,丁吉原已经盯上我了,干完这一笔我得消停一阵子,不然小命不保。”
张守拙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二。”看到梁叛很不满的神情,他咬了咬牙道,“二百四。这里面县衙只能出二百两,多余的都是我私人开销——我很穷的!”
梁叛相信张守拙是真的穷,这位县大老爷是个清官,大明对官吏的赏俸又特别苛刻,所以清官总难免困窘。
“成交,给钱!”梁叛还是伸手。
张守拙皱眉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伸手招了个户房的书吏过来,吩咐:“到账上支二百两来。”
“写甚么名目?”书吏问。
现在吕致远不在,江宁县的户房便无人管事,连张守拙要用钱也十分不便。
从前吕书办在时,张守拙要用些许银两,只要说一声便取了来,他若不说名目,吕致远从来不问,县里每日开销名目甚多,随便分摊几笔便将这笔账做掉了。
这倒不是吕致远失职,而是一县之中许多银钱支出没有合适的名目可做,比如捕役花红、雇佣外差、衙门之间人情往来,以及向民间租用民夫牲畜等等。
因为如今县里士绅名下诡户积累,不用服徭役的人口越来越多,每年县里修渠造坝、修路砌墙,已经找不到足够的民役,很多时候都是补补贴贴,官府花钱把人从田地里请出来做事。
这天底下只听说过百姓为皇家官府当差服役的,没听说过官府要花钱求人来充当民役,这还成甚么天下?
还比如,江宁县暗中丈量田亩,核对白册用出去的大量人手……
所谓世路难行钱作马,不但老百姓是如此,官府也难以幸免。
吕致远对这些都很清楚,和张守拙也有足够的默契,更加知道张守拙并非中饱私囊之辈,所以钱归张守拙来花,一切账目都由吕致远来做。
现在张大知县面对着户房这位“一本正经”的书吏,心里便有一种难以名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