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骡子的,是西城兵马指挥司。
这一点梁叛并不意外。
他刚从小铁家离开,在小铁家恰巧遇到今早刚刚见过面的华大夫。
华大夫给小铁换了一次药,并告诉梁叛,小铁的伤已经没有任何大碍了,最迟到二月底,最深的那道伤也要结痂。
只是脸上那一刀,恐怕是一定要留下刀疤了。
梁叛缓缓走在六角井的大街上,华大夫还退了七十多两银子的医药费给他,他让高脚七留下十两,再给雍关送去五十两,自己拿了剩下的十几两散碎银子,往避驾营走去。
丁吉原……
梁叛在心中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好几遍,眼前又浮现出骡子那木讷的神情。
“梁捕快!”
突然一声清脆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路。
梁叛抬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避驾营的巷口。
叫他的是丫头。
丫头那个吃食小摊还开在那里,锅里依然腾腾冒着热气。
他沉闷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便被那锅里馄饨汤的的香味勾走了,口中不由便生出津液来。
“老几样。”
他笑了笑,正要走进席蓬里坐下,却见那张唯一的桌子边,已经坐着两位客人了。
又是熟人。
女先生和她的小学生。
不过女先生的神情不太对,她的微微张着小嘴,目光流转着落在梁叛身上,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梁叛。
“怎么又是你!”那个叫翊镌的小男孩站了起来,满嘴吃的都是油光,指着梁叛大声道。
梁叛不觉失笑,他也想说,怎么又是你们!
他向那位姓冉的女先生点点头,在桌子对面坐下,刚要从筷笼中取筷子,却听对面的女先生低声问:“你……你姓梁?”
梁叛抬起眼皮,讶然看了这女先生一眼,奇怪地道:“是,怎么了?”
“你是捕快?”冉先生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和紧张。
梁叛把筷子放下,摸了摸鼻子,只好继续承认:“是的。”
这不废话吗,刚才丫头把“梁捕快”三个字叫得那么大声,饮马巷卖豆腐的小聋女都能听见了,莫非她没听清?
谁知接下来却是那小男孩接口问了,小男孩大声问:“那你是不是叫梁叛?叛徒的叛?”
梁叛不由得大怒:“你才是叛徒,我的叛是不服、不从的意思!我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叛逆!叛逆懂吗?你这小屁娃,等你长到十几岁青春期就懂甚么叫叛逆了!”
那小孩昂着头,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懂,叛逆就是背叛忤逆,还是叛徒的意思!我只是不懂甚么叫青春期!”
“我他妈……”梁叛正要暴怒,一转眼,忽然看到冉先生瞪着一双美眸,正古怪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斗嘴,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神情。
梁叛撇撇嘴,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悠悠地从筷笼中捻出两根筷子,谁知捻了两根长短不一的,只好又取了一根,这才配成一副。
他没好气地瞪了那小孩一眼,问道:“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我叫梁叛?”
小男孩道:“我先生天天念着你,做梦也梦到你,每天看的信里面也都是你的名字,我怎么会不知?”
身后突然传来“噗嗤”一声,丫头正捂着嘴在灶台后面偷笑。
冉先生两颊通红,伸手在那小屁孩的耳朵上轻轻拧了一下,嗔道:“不许乱说!”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念道:“男女事,不可言,不可言也。”
梁叛当然不会因为这小屁孩乱讲的话,就误以为这女先生对自己暗恋已久、一见钟情甚么的,却大概猜到了那女先生的身份。
刚才这翊镌说了“每天看信”的话,这女先生又姓冉,哪里还猜不到?
“你就是冉清?”
冉先生点点头,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