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听那声音熟悉,忍不住抬头望去,果见那门口一暗,三个人影闯了进来,正是冉清和阿庆,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身材敦实,神情木讷的少年。
他忍不住心想:怎么哪里都能遇到这师徒两个……
店中所有人的谈话声顿时静了下来,齐刷刷转头向门口望去。
三人肩膀头都已湿透了,进门便四下找寻,哪里还有空位。
可是他们来得晚了,这店里的桌子都已被多雨歇脚的人占满。
冉清秀美的脸庞上已露出失望之色,还是阿庆眼尖,一眼瞟到了角落这里,拉住他先生叫道:“先生先生,你瞧啊,那不是梁叛吗?”
梁叛微笑着招了招手,向高脚七使了个眼色。
坐在对面的高脚七连忙站起来,同雍关挤在一起。
冉清脸上由失望转为惊喜,但她总是浅浅淡淡的神色,只在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她见梁叛招手,便在满堂众人的注视当中,带着阿庆和那木讷少年走了过来。
梁叛伸手请他们坐下,冉清让那木讷少年同老狗坐一边,那少年便向梁叛等人作了揖,又向老狗单独拱拱手,这才小心翼翼端端正正坐在了老狗的旁边,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十足像个教堂里的小夫子。
冉清看了只是无奈,带着阿庆在高脚七让出来的位置坐下。
梁叛给三人倒了热茶,指着老狗他们介绍道:“冉先生,这几位都是我的弟兄,这是我二哥,姓苟,老七,姓高,老八,姓雍。”
又替几个白役介绍:“这位是冉先生。”
其余并不多说。
那少年他也不认得,至于阿庆嘛,身份太复杂,不好介绍。
冉清向各位都施了礼,便指着那木讷少年道:“这是重光。”同样并不介绍阿庆。
阿庆却在旁帮着说:“重光是孙先生的大孙子,是我的伴读。”
那名叫重光的少年站起来,又团团行了礼,这才重新坐下。
梁叛正要问他们跑出来做甚么的,阿庆却已抢先问:“梁叛,你不用在衙门做事吗,怎么到城外来玩耍?”
冉清早瞧见了他们一身装束,猜到是出来办丧的,听了这话连忙呵斥道:“不可乱说。”
阿庆吐一吐舌头,缩了下脖子,自己伸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
梁叛知道这孩子少通世务,又心直口快,所以并不以为忤,笑笑反问:“你怎么不在家里做功课,南京城都被你耍遍了吗?怎么想起到乡下来?”
阿庆拿开手,笑嘻嘻地道:“孙先生布置我和重光一人作一篇诗,我作不出,冉先生便带我们去方山瞧瞧,说是寄情于景,能得佳句。”
说完又把手盖在了嘴巴上。
雍关等人听着二人对话,再看这孩子古灵精怪的,都觉有趣,一齐笑了起来。
梁叛却感纳闷,而今的先生都教八股文章,学生每日不是背朱圣人的《四书章句集注》,便是破题、承题,再不然就读各家《制义》,对诗词歌赋这等末流只有唾弃的份儿,哪里还有主动教授的?
而且冉清这个女先生虽然看上去有点严厉教条,不想却肯为了帮两个娃娃作诗,大老远带他们去方山采风……
“去成了吗?”梁叛问,他才这个时辰不可能从方山打个来回的,想是没去成。
果然,阿庆又把手拿开道:“没去成。路上碰见两个书呆子,拦住我们的车,要请我先生吃茶讲文章,我们便半路回头了。”
冉清脸上微微泛红,眉间也显出几分着恼的表情,看来这小子讲得不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叮叮当当一串铜铃声和蹄铁声响,梁叛一皱眉,抬眼望向门外。
果然听见几声唏律律的马嘶,外面一个青年的声音喝道:“来个伙计,把少爷们的马牵进棚里伺候。”
那歪嘴的伙计连忙奔了出去,刚刚哗哗踩了两脚水,便响起“噼啪”两记嘴巴,那青年在外叱骂:“你这狗才,溅了少爷一脚的污泥。”
那伙计一叠声赔不是,那青年这才放过了他,踩着积水走进店来。
进来的有三个人,当头一个梁叛居然认识,就是应天府推官李梧的小儿子李伉,他身后的两个也是披红戴绿的,不用多说,都是这小子在甚么神驹营一块儿跑马炸街的狐朋狗友。
那李伉一进门,便脱下湿漉漉的红色披风左右张望,终于找到角落这边,立刻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梁叛看向冉清,却见这女先生脸色又红了几分,低着头默不作声,显然是认得这李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