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一时竟闹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有意贬损自己,皱了皱眉道:“张大老爷好威风啊,几乎打遍了南京城里有名有号的官家子弟。”
他这是反将一军,张守拙果然吃不消了,摆手笑道:“好好好,玩笑休说,抓人的事不是我不通知你,实在是你们陈千总有交代,这类容易惹火上身的差事不可派给你做。所以本来打算请你做捕班班头的,看来也要另选别人了。”
梁叛点点头:“原来如此,捕班班头我本来也不愿做,你干脆让王班头的小舅子顶班罢,捕班大半都是王班头带出来的,他也好使唤。”
张守拙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从善如流,听了点点头道:“行,讲讲正事罢。老周说你要审李伉?”
梁叛道:“不是我审,是你审,我在屏风后面。”
张守拙一听便懂了,他问:“你想问甚么?”
“他似乎知道那天晚上纵马踩踏黎震尸体的是谁,我要问问他说的那个丁老三是不是丁吉原家的,如果是的话,那可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张守拙不解地问:“你怎么就认为黎震是死于箭伤,而不是被马踩死?”
梁叛道:“因为那天晚上给你们报信的就是我,我亲眼看见他被北京锦衣卫缇骑射死的,但是神驹营纵马踏尸是在我离开以后。如果那个丁老三是丁吉原家的,那就有可能是故意为之,是想拉上这些家中有权有势的勋贵子弟和官宦子弟混淆视听,阻拦我们去查锦衣卫缇骑。”
张守拙神情凝重起来,攒眉想了片刻,沉声道:“好,那再审一次李伉。”
他转身走出屏门,让外面门子通报提人。
梁叛则走进二堂,躲进“松鹤延年”的屏风后面。
县衙前堂叫“亲民堂”,摆的是“山水朝阳”屏风,审案用刑都在那里。
这二堂名叫“退思堂”,是县官办公休息之所,也用来审理一些民事案子,以宣讲教化为主,并不常常动刑,即便动刑也不决动死刑,所以二堂的案上的签筒里,只有黑签没有红签。
只要坐在二堂公案后面,便可瞧见那屏门背后“天理国法人情”六字,也表明此处审案,国法在天理与人情当中,正与堂外那副对联对应。
不多时张守拙进来堂中,坐在那公案后面,梁叛此时与他不过只隔两步距离。
梁叛将自己声音压得极低,问道:“张大人,听得见吗?”
张守拙“嗯”了一声。
他又压低了一些,问:“这样呢?”
“勉强。”
梁叛便不再问。
门外很快响起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李伉被几个皂隶提进二堂来。
张守拙挥挥手让皂隶退到一边,自己坐在公案后面,一边翻看公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堂下是李伉?”
约莫是感觉到二堂中的气氛要比前堂柔和得多,李伉也并不紧张,答道:“学生正是。”
“你是南京国子监贡生?”
李伉微微昂起头:“正是。”
“你可知犯了甚么事?”
李伉皱起眉:“学生没有犯罪。”
张守拙抬起头,摆手道:“本官不是说你犯罪,而是说你犯事。你可知在前堂之时,你招出那‘丁老三’,便已惹上事了?”
李伉眼皮跳了几下,仍然摇头:“学生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梁叛在屏风后面听得暗暗点头,看来这李伉并不是傻子,虽然在外面有点胡作非为,甚至打伤公差、公然抗捕,但是进了公堂之后始终还是有分寸的。
说明这小子心里很清楚官面上的底线在哪里,知道甚么事可以做,甚么事决不可为——这一点就比那些没脑子、一味耍横张狂的纨绔强得多了。
他在屏风后低声细语:“我听说丁指挥家的三公子也是进了学的,向来温良恭谦让,怎会深夜闯禁、城中纵马?”
张守拙咳嗽一声,将他这句话原封不动问向李伉。
其实梁叛并不知道这位丁老三是不是丁吉原家的小子,不过不妨先诈一诈。
李伉听了果然冷笑:“他温良恭谦让?这五个字丁老三只要占了一个,《大明律》也用不着了,天下哪里还有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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