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梁叛觉得这件事陈老板够呛会答应。
一来跑去扬州府调查几个盐商费时费力,二来一旦决定抓人,有可能会把事情搞大,三来南京锦衣卫并没有一定的理由跟北京锦衣卫缇骑作对……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陈碌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
陈碌此时既不在皇城外的锦衣卫衙门,也不在鸡笼山下保泰街那座大院之中,他今天闲得很,正在与他那大院一墙之隔的后湖上泛舟。
说是一墙之隔,可那道墙是真有些大的。
南京户部尚书文伦坐在船头上,看着南面那道几经沧桑的城墙,忽然吟道:“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谦台,你倒是离不开这台城,家在台城下,难得出来泛舟游湖,也要在台城下。”
陈碌双眼紧紧盯着湖面上的浮漂,淡淡地道:“我何止离不开台城,我也离不开钓鱼。不过后湖的鱼太笨,钓起来没有意思。”
他们这船不是甚么画舫楼船,也不是柳叶小舟,是个又宽又平的浮舟,在这舟上游湖最好,视野开阔,行船平稳,空间又宽松,所以船上即便还坐了两个胖子,也不觉得多么逼仄。
那两个胖子一个自然就是康昌年,还有一个却是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叫万端。
这万郎中比康弥勒还要胖,往胡床上一座,整个人便塌下来,将那小小胡床也盖住了。
“谈正事好了。正仪,你先说说。”文伦叫了万端的表字。
万郎中在胡床上欠了欠身,说道:“京师已经定了结果,此次京察考出众官年老八人、有疾八人、不谨九十五人、浮躁二十九人、不及二十五人、疲软一人、贪酷一人。大多如旧例黜退降调,其中只有大理寺寺副徐丰原拟不谨,被皇上留用了。”
康昌年道:“这个徐丰是浙江绍兴的那位徐德忠?”
“是。”万郎中道,“他有个族弟叫徐诗人,二十九年曾经因为俺答犯境弹劾过庞翀,请求罢免,结果庞翀出任首辅以后,找了个由头把他削了官籍,一脚踢回老家了。”
康昌年道:“那这个徐丰跟庞翀的关系想来也并不怎么样咯?”
文伦接口道:“正是。庞翀曾怀疑徐诗人二十九年弹劾自己是出于徐丰的授意。”
“这却奇怪了。”康昌年道,“皇上何以独独留下他?”
一直不曾开口的陈碌忽然道:“不管皇上是甚么意思,徐丰有危险了。”
文伦点点头,显然认可陈碌的说法。
这二月天还没到春分,万郎中已经热得额头见汗了。
他掏出汗巾擦了擦,没有跟着长官们在徐丰的问题上讨论下去,而是直接说到了重点:“今年的京察,京师那里已有定论,南京却毫无动静,具体是京师都察院派人下来还是南京自察,始终并无一个确切说法。”
文伦点头道:“我请你们来,就是想说这个意思。朝廷今年究竟是个甚么主张,也不见片纸公文下来,我们几个最好先行商讨出几个应对之策,以保万全。”
康昌年道:“渊公说的极是,庞翀要在南直隶大推新政,南京是必有动作的了。”
文伦道:“不错。”
陈碌忽然一抬杆,“咕咚”一声提了一尾二三两的鲫鱼上来,在空中划出一条亮晶晶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了船板上,不断地挣扎拍打着尾鳍。
后湖的鲫鱼背脊黑而宽,腹下鳞片坚硬,味道鲜美。
时人将南京所产鱼类按照味美排成名号,鲥鱼自然当之无愧为第一,其次是河豚,再次是刀鰶鱼,第四便是后湖鲫鱼。
不过国朝后湖因为有黄册库,已是禁地,寻常人根本吃不到这后湖中的鲫鱼。
陈碌朝岸上守备后湖的锦衣卫们瞧了一眼,快速将那鲫鱼解下来,丢进舱板下面,口中说道:“还用得着几个应对之策?北京都察院已经在南京呆了半个月,诸位莫非不知?难道这帮人兴师动众,真的是来察甚么劳什子漕帮弊案的?即便确是为漕帮而来,可早在二月十五便已查过了燕子矶的粮仓,为何依旧逗留不去?”
两个胖子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文伦道:“依你之见,是笃定由北京都察院察南京咯?”
陈碌道:“渊公,恕我直言,绝无其他可能!即便我猜错了也无所谓,南京这里都察院是我们的人,吏部有万郎中坐镇,怕甚么了?”
当然了,京察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机构,就是锦衣卫。
锦衣卫是抓人用的。
但是南京锦衣卫更不用担心,有他和康胖子两个,基本就坐定半边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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