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早已停下脚步,愕然地看着这些人。
在这许许多多的脸孔当中,有熟悉的,也有不太熟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虽然叫不出这些人完整的名字,但是在他眼中,这些人的头顶上仿佛都顶着一个字:他们各自的姓氏。
当然了,这其中最多的就是“俞”,这里很多人都是洪蓝埠俞氏的族人,只是身份有所不同,有其他几支的各房地主,有借着俞氏荫庇的农户,还有租种着大量主家田地的同族佃户。
还有做买卖的、打长工的、码头汉、船工、伙计、仆役,几乎包含了洪蓝埠所有行当的俞氏族人。
除此之外,还有“徐”字、“王”字、“陈”字,这些都是俞氏以外的别姓地主。
这些人在洪蓝埠没有资格发号施令,但是常常作为说“公道话”的中人角色,在俞氏以外博取了相当的分量。
在这些地主以外,站在人群里的,甚至还有个胭脂河上漕帮中很有威望的帮长。
梁叛也在看着这些人,当然了,这些人当中他几乎一个也不认识,唯有一个漕帮的帮长,今天刚刚在五湖茶楼中见过一面。
那帮长看见他在这里,显然愣了一下,随后便向他拱了拱手,用眼神做了个询问。
梁叛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这时人群的外围又响起几个迟滞的脚步声,二房方向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即人群分开,走出三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来。
其中一个拄着拐棍,长着一副高颧骨的老头上前两步,看了三叔一眼,用苍老的嗓音道:“老三,你闹得够了吗?”
三叔见了这人,居然没怎么放肆,只是淡淡地道:“四爷爷几时来的?”
原来这老头竟然是俞氏主家上上辈的老四,也是如今主家一支硕果仅存的“兆”字辈老人。
那老头眯着眼道:“我听说我们主家的老二死了好几天,没人替他发丧,没人来向我们这些没用的老家伙说一声,甚至人死了连脑袋也没人替他找回来,是不是啊?”
三叔一指坐在地上的俞东阊,说道:“四爷爷你也好说句公道话,我们俞氏养了这些当差的,不去替主家报仇申冤,反过来要抓主家的人去受冤枉,这话传到哪里也说不通一个道理。”
那老头朝俞东阊使了个眼色,俞东阊立刻乖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人群。
“老三,我们俞家养的人不中用,打也好骂也好,还怕没有族规给你撑腰吗?不过,现在有人把我们老几个请来,要我们替老二做个主,人死为大,我们还是先料理了老二的事再说旁的。”
三叔听出这些人今天就是冲他来的,而且立场相当坚定,扯甚么别的都没有用,那便干脆闭口不言。
那老头见他这副样子,就晓得他心里想甚么,便道:“你不讲话倒不打紧,可你肩膀上的担子卸不下来。你爹和你大哥都过世了,教字辈只剩你一个,老二这摊子事,你躲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