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笑容,抄着手转身朝外,瞪视梁叛半晌,最终点头道:“你很好,本官虽然不知阁下到底是何人,不过中先生说得很对,你这个人,总能出人意表。”
说完从袖中抽出手来,整了整衣襟,竟带着人往轿子里走去。
就在他经过梁叛身边时,忽然又停下脚步,凑在他耳边淡淡地笑道:“既然拿不到那两部册子,那本官在此多留无益。不过临走时有句良言相劝,俞家这边的事阁下可得料理好,否则几天以后,你那两部册子也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再给你透个底,昨天晚上本官派了皂隶到各家去走了一遍,给这些庄户人许了一些好处,不过许得阔绰了些,这件事连俞兆普也不知道哦。”
他冷笑一声,走到轿子前面转身向钱申功拱了拱手,便低头钻进了轿帘当中。
皂隶抬起轿子便走,留了两个人在后面收拾醒木、签筒,文书讼词都用油纸包了,再装进箱子里带走。
押着一干“人犯”和几个正在给捕班快手们打板子的皂隶们,也都停了手,收起用具跟了上去。
轿夫抬起轿子便走,所有皂隶扈从紧随左右,整个溧水县衙门的队伍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迷蒙的雨帘,和众人愕然的目光当中。
钱申功有些茫然失措,一直到溧水县衙的轿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他才开始后悔没有把杨知县给拦下来。
他知道刚才姓杨的为甚么发笑了,这人虽然死了十几个差役,但是可以立刻借此抽身离开,眼下那些审了一半的案子,只有戛然而止。
他这个巡按御史虽说对地方官的威慑力极大,可以越俎代庖,完全主导审案的节奏,但是现在姓杨的一跑,他无俎可越、无庖可代,洪蓝埠的老百姓未必就买他的账。
如果是在南京城里还好,轮到他巡城的时候可以调管五城兵马指挥司,大街上遇着冲突案子都可以立审立结,兵马指挥司抓人也好打板子也好,也都是现场听其命而行。
可是在这乡野地方,老百姓哪个晓得巡按御史是个甚么东西?
平头百姓从来只知皇上为天地,县官为父母,即令京里的六部大佬来了,说话也未必就如县吏好使。
而且眼下形势绝不明朗,这些庄户人虽然一个个看着畏缩胆小,可是钱申功不知道姓杨的给他们灌了多少迷魂汤,如果强硬起来,别说他手里没人,即便有人,如果硬来的话,都搞不好激起民变。
果然那杨知县一走,原本跪在地上被打成“嫌犯”、“罪犯”的一干人等,全都站了起来,悄悄退到了一边。
梁叛站在不远处,看到钱申功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抱着双臂,略带戏谑地道:“钱大老爷,溧水知县跑了,要不你老接着再审?”
“还审甚么?”钱申功没好气地道,“连签筒也带走了,文案书吏一个不剩,怎么审?”
他走到梁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姓杨的刚才同你说了甚么?”
梁叛收起笑容,将杨知县刚才的悄悄话复述一遍。
“还是庞翀那一套。”梁叛冷笑,“——我抢不到白册,就让你的白册变成废纸。”
“哼,他要把洪蓝埠的田亩全改掉不成?”
“田亩不用改,但是田地的归属可以改,眼下这几百户,就可以吃掉洪蓝埠两万亩田地,再由几个大户出手,你想想,洪蓝埠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几次倒手,就把那部册子给废了。”
“这倒真像是庞翀的手段!”钱申功恨恨地道,“于国无益,劳民伤财!”
这时一串“啪嗒啪嗒”一脚深一脚浅的踩水声进了雨棚来,不用看就知道是三叔来了。
“怎么回事?”三叔一进雨棚便扯着嗓子问,“当官的做事怎么颠……”
他话没说完,看到还有一位老爷在,连忙收住了声音,把后面“三倒四、有头没尾”几个字吞了回去。
不过四周进雨棚避雨的庄户人见了,又开始叽叽咕咕起来。
梁叛把他拉到没人的一角,安抚他道:“不要着急,钱大人在这里,案子等会再审。你现在最好打听明白,溧水县到底给这些庄户人许了甚么诺,让他们做甚么事,这件事不搞清楚,后面寸步难行了。”
“怎么打听?”三叔一听是溧水县在捣鬼,心一慌便失了主张,有点急了,“县父母收买庄户人?这算哪门子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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