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师爷拱拱手,十分谦逊地道:“有劳国舅爷挂怀,不过说来惭愧,本来上个月已讲定了溧水县的那一册,可惜功亏一篑,不知被甚么人盗了去,不知所踪了。”
梁叛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溧水县那书办手上的名录,真正的买家是泰州帮!
当然了,泰州帮的背后很可能还有别人,或许是季永年,或许另有其人。
这么说的话,那么季永年和泰州帮的图谋就并不是从本月初二开始的,而是早有布置。
联想到洪蓝埠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比如勾结庄户分田、承诺包销生丝这种事,如果都与季永年或泰州帮有关的话,那他们图谋的时间可能还要提前。
至于这个全师爷到底是个甚么角色,倒值得好好查一查——照齐四他们的话来看,泰州帮之中,这全师爷的话语权似乎还要高过帮主柴豹子!
韩国舅又换成一副草包的神气,大手一挥道:“柴老大送了我们这么大的礼,大家就是自己朋友,有甚么需要效劳的地方不必客气,尽管说!我们这几个虽然只是从六品,好赖管着大半座南京城!”
这句话倒提醒了梁叛,这几个人身上的确背着大半座南京城。
南城是陆路交通要冲,聚宝门每日肉菜农货车马进出如流水一般。
每逢节庆,甚至要四道券门全开,也难以容纳得下数以万计的人流。
中城不必说,范大成虽然是无胆三英杰之一,但他掌管的中诚却是最关键的部分。
至于丁吉原的西城,扼守长江天堑,重要性也不言自明。
泰州帮给韩国舅等人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虽然一时间看不出有甚么企图,可这钱绝不是白送的,以后一定还有大用。
果然全师爷道:“国舅爷太客气了,‘吩咐’的话绝不敢当,我们柴老大是仰慕几位大人的德高望重,只想交个朋友,今后常来常往。”
言下之意是,先交个朋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提。
谁知丁少英很不给面子地道:“交朋友就算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柴老大出钱,我们出力,一分钱一分力,办完两不相欠。至于是甚么事,还是趁早说明了最好。”
他这话更直白了,显然是说他们泰州帮还不配跟桌上这几位“交朋友”,泰州帮花钱求人,他们三位收钱办事,事情一了一拍两散,就这么简单。
那句“一分钱一分力”更有意思,等于是当面告诉全师爷,他拿的钱少,不要指望他老爹跟范大成、韩国舅他们出一样的力气。
全师爷听了淡淡一笑,说道:“三少爷倒是爽快,不过眼下的确没有什么事请三位大人帮忙,将来若有所求,一定明明白白禀告给三少爷知道。”
丁少英哼了一声,不再接茬了。
屋内众人吃了一会儿茶,范二放下茶杯,搓了搓手,带着几分试探地语气,小心翼翼地提问道:“几位,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丁少英鄙夷地道:“这里谈事情,你只惦着婊子裤裆里那点春秋!”
话虽这么说,却是他第一个站起来,带了随从,背着手便往外走。
范二立刻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韩国舅道:“你们两位先去。”
丁少英瞥了他一眼,也没多问,点点头便出了门去。
梁叛蹲在屋顶上,略感好奇,韩国舅要单独留下来,不知道会跟全师爷说甚么。
丁少英和范二两人相继离开这间屋子,带着他们的随从,径直穿过衙门大院,上了大路往南去了。
那个潇湘院梁叛听说过,是南城一带格调最高的妓馆,管事的是个叫九娘的老鸨,开业的时候梁叛他们一帮人曾跟着王班头去“捧场”,所以认识。
至于这妓馆背后老板应该是个京师人,不过没有露过面,所以没人知道此人究竟是甚么身份。
今晚丁少英他们无论如何无法回内城去了,潇湘院自然便成了首选的去处。
梁叛看着丁少英和范二走远,并没有动弹,而是静静地守在屋面上,偷听韩国舅和全师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