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梁叛倒是听出来了,这个“梦诗”就是下午那位在后院吟诗的姑子。
却听梦兮轻笑一声道:“梦酒妹子,你又在这里拜这尊天竺菩萨怎的?这菩萨倒真灵验么?”
“不知道。”
原来打酒的姑子法号叫梦酒,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法号,梁叛甚至猜测这是她们自己根据自己的喜好给取的……
只听梦酒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你道我愿意么,就算灵验了,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
梦诗一愣,随即默然,昏黄的灯光照得她脸上一片落寞之色。
梦酒也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是你走,还是我走?”
“啊?”梦诗突然从怔忪之中被惊醒,“哦……我走好了。”
梦诗回身走了两步,却又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失神的样子,而是笑靥如花地道:“我去读诗,你接着洗你的那根话儿罢。或许……有一天它会活过来,那我们所有姐妹都要谢谢你了!”
随着头顶的那片光晕退去,梦诗的脚步声也从后院消失了。
梁叛听到梦酒啐了一声,身后再次响起哗哗的倒酒声。
原来她在用酒浇洗湿婆像的那根林伽,听这两个姑子的口吻,好像这是在进行一种祭拜的仪式。
可林伽不管如何理解也只能算是男性力量的象征,她们祭拜这东西有甚么用?
莫非是为了某个男人?
终于身后的水流声停了下来,又过了良久,那梦酒幽幽地叹息一声,脚步轻响,渐渐远去了。
梁叛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白云庵,忽然变得比全师爷他们还要神秘得多了。
梁叛曾经以为自己对江宁县内城的每一片土地都了如指掌。
可到现在他才越来越发现,就在这片十里秦淮流经的地方,还藏着太多太多无法想象的秘密。
他所能够探知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此后白云庵的后院中再没有多余的动静,梁叛伸出脑袋看过一眼,庵子中除了大殿内若有若无的长明灯光,其余各处的灯火皆以熄灭了。
不单是白云庵,四周各处民家的都已变得漆黑一片,在这个个体娱乐几乎为零的年代,没有多少人愿意在晚上白白浪费灯油。
大晚上点灯,那是富贵人家和读书人的事情。
便这么枯坐等待了半夜,梁叛抬头看看夜空,一轮圆月已经悄悄移到了中天。
估摸着北镇抚司的人如果今晚要来,也该到时辰了。
不远处的一个街巷当中忽然传来“嗒——嗒——”的梆子声响,更夫报时的声音:“夤夜子时——凡我甲户,致奉圣谕;谨守律法,各保身家;严禁盗赌,有犯连坐——”
更夫的声音其实并不高,但是在这寂静的夜中一字一句显得格外清晰。
梁叛眉头一皱,听那更夫的声音,正是往绣春堂和小院那条巷子去的。
突然间那更夫的梆子声只响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梁叛心中一凛,立刻从墙后闪了出来,贴着东花园高墙的阴影,迅速换了个视野更好的方向。
绣春堂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行动迅捷的黑影,正快速向小院移动而去,却只发出极低的沙沙声响。
那几人很快越过绣春堂,一个个纵跃而下,进了吕致远的小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