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看着这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像是着了魔一般,也嘿嘿傻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他便忽然感到一丝寒意从心底里升起,他仿佛从那孩子晶莹剔透的双眸之中,看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在大人眼中看到的冷漠之意。
他一时间竟然不敢在同那位小师弟对视了——他不必多问,也能确定这是老师的孩子。
只要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因为这孩子长得太像他的老师了。
陈绶忽然淡淡地道:“你们又有一个师弟要死了。”
栾琦的脸色被那盏油灯晃得忽明忽暗,他皱着眉,很快地道:“是溧水洪蓝埠的那个?”
纪昭知道溧水县洪蓝埠的那个师弟,叫俞奉业,好像曾经是溧水县的生员,后来不知甚么缘故被革除了功名,变成一介布衣了。
俞师弟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南京锦衣卫派了一个很厉害的杀手去了洪蓝埠,现在大概已经取了那‘黄天将军’的项上人头了。”
“甚么?”纪昭大吃一惊,“黄天将军就是俞师弟?”
陈绶冷笑一声:“就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连一个月也不曾坚持下来。”
顿了顿,陈碌的语气变得有些萧索:“不过也难为他了,总算学尽其用,叫他抄的那部《投笔肤谈》没有白费。只可惜陈碌派的是萧武,奉业非战之罪啊。”
栾琦是一门心思钻研举业的,并没有看过甚么杂书,因此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甚么《投笔肤谈》?”
老师喜欢让人替他抄书,这他是知道的,他是抄得最多的,却压根没有听过有这样一本书。
不用老师解释,纪昭代师答道:“是一本兵书,似乎还未刊行。”
栾琦恍然大悟:“怪不得!俞师弟能用一帮乌合之众打败南京派去的营兵,原来是学过老师的兵法!”
虽然这实际并不是甚么陈绶的兵法,但是陈绶并不多做解释,一笑而已。
他伸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两人先不要说话,等到两名弟子都向自己看过来,才用食指点了点纪昭,淡淡地道:“是谁教你封了那间茶馆?”
纪昭一愣:“是江宁县蒋主簿的主意。”
“蠢材!”陈绶语气冰冷地骂了一句,才说:“那等人只怕离他不远,利用完了也要早早甩掉,你倒听他的摆布,自己冲在前面?”
“学生知错受教!”
纪昭听出老师语气不善,背后不由得沁出一层冷汗来。
陈绶又恢复了平淡的神情:“如果你认为只用这种小计俩便对付得了梁叛,未免太低估了别人、高看了自己。为师可曾说过不要轻敌的话?这个混混看上去甚么本事也没有,可多少有本事的人折在了他的手里!”
纪昭已经浑身发抖,完全不知道答话了。
一旁的栾琦连忙道:“老师对我们每个人都说过的,学生等时时谨记在心。”
“你谨记个屁!”陈绶冷笑,“你在江宁县县尉的案子、二条巷、刘军师桥接连输在同一个人身上,很得意么?”
栾琦也低下头来,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陈绶骂完了栾琦,又转向纪昭:“你明天马上想办法,撤销茶馆的封条,否则你得罪的就不只是江宁县和南京锦衣卫,还有徐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