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崇佑三十二年闰三月二十四。
这对于南京来说是个不寻常的一天。
头一件大事自然就是加科县考的举行,江宁县和上元县同时开考,上元县由于县令暂缺,由南京礼部派员主持。
溧水县由钱申功代理,其他各县依照成例,知县主考。
第二件事则知晓的人不多。
皇上派到南京来的小君子刘进,昨天深夜死在了古平岗小昭狱里。
碎瓷片割喉自尽。
瓷片是摔碎了碗得来的。
瓷碗是昨天晚饭突然被人换掉木碗得来的。
李眉山昨天抱病去了一趟守备府,呆了很久,从守备府出来以后便去见了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钱丹秋,然后又去了古平岗,并带去了那只瓷碗。
还有一枚李子。
李眉山回到钓鱼台河房以后,病情便突然加重,继而一病不起。
闰三月二十四清晨,位于城东长安街的南京锦衣卫衙门,被无数愤怒的白衣书生围住,斥责、辱骂、投掷砖块。
正在办公的康昌年根本没有负隅顽抗的打算,立刻带人收了所有的卷宗,翻墙逃进了隔壁旗手卫的衙门大院之中。
很快,南京锦衣卫衙门燃起了熊熊烈火,整个衙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没人知道是谁放的火,朝廷也永远抓不到纵火的凶手。
可是面对着这场大火,群情激奋的书生们似乎并不解气,反而愈发疯狂,带着从锦衣卫衙门引出来的火种,如一股白色的潮水一般,穿街过巷,汹涌汇聚到妆奁营和火瓦巷,用这些火种再次点燃了中兵马司衙门。
隔壁上元县正在县试的考生们,不得不在浓烟滚滚中中断了考试,抱着他们的试卷仓惶逃命。
然而这一刻,梁叛并不在城里。
清晨一大早,一辆马车就从户部街俞府的侧门驶了出去。
车辕上坐着一个头戴兜里的车夫,斜靠在车厢上,抱着一根长杆儿挂的马鞭,一路往北,出了太平门,直奔燕子矶。
这个驾车的车夫就是梁叛。
车里坐着一个人,不用说,自然是冉清了。
他们要到燕子矶,去接冉清的那个闺蜜。
作为一个“老司机”,其实梁叛对驾马车这事儿其实并没有多少经验,好在俞家这辆车的马是匹老马,气力上比青口马稍逊一些,但脾气温顺,而且很能领会人的意图。
梁叛就靠现学的一些简单的指令,将马车一直赶出了城去,倒也稳稳当当的。
虽说并没有出了南京城,但其实从户部街到燕子矶路程并不近,足有三十多里路。
梁叛和冉清两人清早便出了门,等到日头升起的时候,才赶了一半的路。
马车在一处靠边的地方停了下来,梁叛跳下车辕,揉了揉被杠疼的屁股,伸手接了冉清递出来的水囊和烙饼,靠在车门边吃一口喝一口,倒也惬意。
吃掉半块烙饼以后,梁叛将饼子递回车里,回到马车前头,用手接了壶里的水饮马。
那老马微微打了个响鼻,伸出舌头从梁叛的手心里舔水喝。
“我说婠婠,你那闺蜜咋想的,干嘛不直接从镇江上岸,走驿道过来?你不是说他们家人在南城等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