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门面很老的裁缝铺,冉清又很自然地拐了进去,并且很自然地选了一卷藏青色的布料,很自然地朝那位胡子都白了的老裁缝报了两套尺码。
梁叛跟在后面撇撇嘴,买衣服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不过冉清想了想,又把闹闹和丫头以及两个小破孩的尺码给报了,一共六件衣服,当场付了定钱,约好明日先来取两件,其余随后再取。
梁叛看了一眼满货架的料子,似乎只有两种,一种是绫,一种是大布,也就是棉布。
而且松江的棉布似乎格外纺得好,比之前在洪蓝埠见过的强上许多,其纹理细腻,几乎不输于绸缎。
梁叛颇感意外,离开那裁缝铺,便向冉清请教这棉布。
冉清道:“你可曾听过黄道婆?”
“听过。”梁叛点头道:“初中……书中看见过。”
“黄道婆便是松江人,传下的棉纺技艺如今是松江一绝,所以松江之布,衣被天下。”
冉清虽然对答如流,但其实有些神思不属,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闹闹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偷偷在梁叛胳膊上戳了一下,又指指冉清的背影,露出询问的神色。
梁叛也不晓得是甚么缘由,皱着眉摇摇头。
冉清情绪不高,但脚下走得很快,离开这条热闹的街道,跨过一道石桥,带着他们走入一片典型苏派建筑群落,白墙黑瓦,错落有致。
四周变得安安静静,一切喧嚣都像是被隔绝在了遥远的天外,隐隐的还能听到一些回音。
那一道道房屋重叠的缝隙中,时不时可以分辨出一些假山怪石的影子。
梁叛心下思量,冉清从未细说过她家的情况,但只瞧这里地段,恐怕绝非小户人家。
饶是他心底坚韧、胆大包天,此时也不由得心中惴惴,万一他老丈人家是甚么松江大佬,自己现在一个戴罪之人,跟个小瘪三似的,回头一见面,人家看不上咱怎么办?
带着这般忐忑的心情,梁叛在路上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在前方一个大院的门头上瞧见一个牌匾:冉府。
梁叛心中一跳,是这里没错了……
但是……这围墙怎么这么长……这是个园林罢?
梁叛本以为冉清会径直走向那扇朱漆大门,将那大门敲开,然后会有十几个管家、下人迎接出来,热烈欢迎他们的大小姐回家……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冉清径直从那门口走过,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正在梁叛以为是同姓人家的时候,就见冉清十分熟稔地从这园林侧边一个狭窄的巷口转进去。
梁叛和闹闹交换了一个眼神,现在谁都看出来这其中有问题了!
冉清既然从那小巷中转进去,说明她正是住在这里。
那何以不走正门回家,而要从巷中侧门进入?
冉清依旧低着头在前方走着,始终不发一语。
终于在一道侧边小门前停了下来,这座小门像是嵌在那道高大幽深的围墙上,显得又矮又窄,毫不起眼。
冉清站在门前,转过脸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这里便是我家。”
梁叛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清了清嗓子,绷着脸孔,作出一副紧张认真的样子。
冉清这才真的笑了,状态也轻松了几分,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