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四舅艰难地张开嘴巴,冲着那鱼篓道:“能!还能!”
他认得,那是李希禾的鱼篓。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祝四舅强撑着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下,居然是一块被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油布,他用颤抖的手指扯开油布的一角,露出一根黑灰色的,居然还是干燥的细线来。
那是一根鸟铳常用的引线……
梁叛的嗓子像是被甚么东西堵住了,但他仍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仓库里的火药还能烧着吗?”
祝四舅道:“能,一定能。”
梁叛相信他说的话,又问:“火镰和火绒还能用吗?”
祝四舅愣了愣,他差点忘了,衣服里贴身藏的火镰和火绒,火镰还能用,可是火绒早已浸湿了!
梁叛见他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脸颊上也涌上一抹血红,连忙拍拍祝四舅的肩膀,安抚道:“不要紧,不要紧。我有火折子。”
说着将一支火折子塞到祝四舅的手里。
祝四舅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中,再度绽放出了光彩,他声音急促地问:“大人们怎么说,现在可以动手吗?”
梁叛道:“今天早上,账册已经送去南京了,很安全,你想甚么时候动手都行。不过,如果你能撑得住的话,最好等到有人来接收水次仓的时候,再动手。如果有人把水次仓接手过去,那这里的事,就和大人们没有关系了,明白吗?”
祝四舅笑道:“好,好,这最好。我撑得住!那些人甚么时候来?”
梁叛想了想道:“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如果没有人来,就不要等了。”
祝四舅道:“好,好,多谢,多谢。我知道你,你是梁叛!”
梁叛道:“是我。”
此外他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他是多么希望祝四舅立刻就点燃手中的引线啊,因为他看得出来,祝四舅在发烧,在生病,在忍受着痛苦。
只要点燃的引线,就能结束他的这种痛苦,并完成他的任务。
但是梁叛同样知道,常朴他们对松江府是多么的重要,一年的豁免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松江的问题,只有常朴他们继续在松江待下去,才有解决问题的希望。
梁叛回到小船上的时候,祝四舅还保持着那个半坐半躺的姿势,只是已瞧不清对方的面目神情了。
小船缓缓离开,就像那些曾经停留在此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一样,不一样的是,那些船离开时都带着灰心与绝望,而这艘小船离开时,却留下了振奋与希望。
祝四舅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后背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却使得自己的嗓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
他就这么时而昏沉,时而清醒地等了不知几个时辰。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却见天边晚霞如火,整个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妖红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