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丹秋一身黑衣,黑发披散,抬头望向古平岗的方向,他面前的小火炉上,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飘散出药味的茶汤,苍白的脸上也看不出多少血色。
“陈谦台脑子坏掉了,带着人在古平岗比铳玩儿?”
前几天他给陈碌拿了一支新式鸟铳,他以为姓陈的拿到一件新玩意儿,便抖和起来了,正拉着人比放铳呢,而且听这响,得有四五个人在玩儿。
对这点他倒并不怎么反感,只是觉得能不招摇还是不招摇的好。
四月份好不容易把那个惹祸精梁叛弄走,才消停没多久,上面京师又开始风起云涌了,搞得南京也人心惶惶,所以锦衣卫该蛰伏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蛰伏的好。
干他们这一行,不宜太过出头,否则活不长久的。
况且那支鸟铳说是新制的,而且的确比引线点火的好用,但京师来的人曾经透露过,其实新制的鸟铳有两种,这一种只是旧铳改制的,没甚么大不了,真正厉害的一种仍然被上面藏得死死的。
若非神机营配了一些,那连这一星半点的消息也不会传出来。
至于真正的新式铳到底有多厉害,京师来的人说不明白,钱丹秋更加猜不到。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钱丹秋面前的茶壶已经添了一次水,再倒出来的药味也渐渐淡了。
忽然他的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虽然轻,但敲得很干脆。
随从的锦衣卫立刻走过去开了门,朝外面那个牵马的汉子看了一眼,狐疑地问道:“你找谁?”
门外那人将手中的牌子一亮,竟然是南京锦衣卫千户,同时客气地道:“卑职梁叛,前来拜见钱镇抚。”
钱丹秋在院中听了,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叛?不是在浙江吗?
倭寇打得正凶,他跑回来做甚么?
此时锦衣卫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低声将情形说了一遍。
“哦,让他进来。”
……
梁叛坐在钱丹秋的对面,说来惭愧,他好歹也是个南京锦衣卫的千户,却连上司钱丹秋在何处办公也不知道。
所以他巴巴地跑到古平岗,可不是专门为了找陈老板的别扭,而是要打听钱大老板的所在。
毕竟公务完成回来,总要先向上司报备的,不是吗?
以前他的上司是陈碌,吊儿郎当一点,不报备也就不报备了。
现在钱老板的脾气他还没摸透,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所以到了家脸还没洗,便急匆匆先过来了。
“哦……”钱丹秋听完他的话,知道了他来的意思,就是报个备,顺便问问后面的工作安排。
说实话,他眼下也没啥好差事安排给梁叛,便道:“你一路辛苦,先休养几日好了,万事不急于一时。吃茶。”
说着给梁叛倒了一碗茶汤,笑呵呵地道:“这茶有些药味,不过是些补药,陈谦台吃不得,不知你怎样。”
梁叛闻了闻那湛清碧绿的茶汤,的确有一股子药味,表面上还飘着几片不知名的碎末。
他试探着轻轻抿了一口,别说,滋味真的很一般,跟华大夫开的活血药差不多。
不过既然是补药,那也没啥好讲究口味的,便大喝来一口,“哈——”地呼出一口气,问道:“这里面有啥补药,能壮阳吗?”
“有……”
钱老板难得遇到个对他茶汤感兴趣的,正准备科普科普,拉一个茶友,听到最后一句话,登时抽了抽嘴角。
“啊哈哈,开玩笑的。”梁叛连忙将碗里的茶汤一饮而尽,连碗底的一点碎渣渣也嚼嚼吃了。
钱丹秋正要提醒他那些渣渣不能吃,但还没来得及说,已经进肚了,他干脆闭上嘴巴。
“既然没啥事做,卑职便不打搅了,大人回头有啥事情,尽管吩咐,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