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由方愚负责和洛佩斯对接,主要谈商贸合作。当初在松江订立《金山条约》的时候,洛佩斯是急着跑路,草草将条约定下了,基本上是梁叛怎么说怎么好,只在向葡萄牙宣战这件事情上挣扎了一下。其他的所有条款细节其实都没有商讨过,再加上洛佩斯本来也没打算两国真能结盟。毕竟葡萄牙人的一千艘船还停在那呢,过几个月明政府还存不存在都两说。这也导致了《金山条约》中许多的细节都在缺失或空泛的状态,根本无法最终落实执行。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葡萄牙在明国损失了两万人,还有上百艘战舰,那艘原属于葡萄牙王室的旗舰现在就停在明国人的港口里,不过已经换上了明国的旗帜!这足以证明大明帝国这位盟友的强悍实力。当然了,那尊巨炮已经卸掉了,上万斤的炮管,又是铜铁合金的,熔了造几门重型直射炮不香吗?况且重型直射炮的射程和威力还比这巨炮强一些,准头更加完胜。所以洛佩斯这次来,除了应邀给盟友“帮帮场”以外,还肩负着重新订立盟约、细化条款,并且在《金山条约》“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还要进一步深化合作、使两国关系健康、稳定地发展……这是真正需要一分一厘扯皮的事情,当然,扯皮是和让步同在的,毕竟这是建立在平等互利基础上的盟约,不是一方强加于另一方的不平等条约。所以梁叛一挥手,将此事交给了方愚处置。陈福生作为司务全程陪同。于是一连三天,方愚和陈福生都在同洛佩斯磋商谈判。这个洛佩斯不愧是国王委派在东洲处理印度等地事务的总代表,他的外交水准在正常的谈判下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个正常的谈判当然是指没有梁叛这种鬼才参与的谈判。他对经济和农业、工业、国防、军事等各方面都有研究,是个进攻型的谈判选手。反观方愚,虽然在学识上不如洛佩斯扎实渊博,但这个人很懂得扬长避短,面对洛佩斯的一些条款陷阱,表现得水泼不进、严密而谨慎。每天晚上方愚都要将当天拟定的条款再拿给梁叛过目,此时梁叛才发现这个人的过人之处,他让洛佩斯绝大多数的进攻都无功而返,基本都守在了底线往上的中间位置。于是梁叛在关税和贸易路线、港口开发权等问题上对底线进行了上调,其余便都放手让方愚去谈。梁叛则带着闹闹在岛上找地方游玩,打算先占一块地皮,造个庄园玩玩。等到时间又过了六天,两国谈判即将告一段落之时,港口外出现了十二艘葡萄牙的战船。……与葡萄牙人谈判的地点在军营里。葡萄牙大使鲁本被安排在帐中等待。临上场前,方愚拉住梁叛,问道:“我们到底和他们要多少?”梁叛不假思索地道:“四百三十六万七千五百两银子。”方愚瞪大了眼睛:“这是如何算出来的?”梁叛朝他眨眨眼:“胡诌的。就是让佛郎机人以为这是我们经过仔细计算得出的数字。陈福生那里有账单,也是我昨晚乱写的,反正加起来就是这个数字,等会你跟他要一份。”方愚有点崩溃地道:“两国和谈,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戏了?”“儿戏甚么……”梁叛笑道:“在外面做事,就要灵活一点。反正朝廷给我们的任务是三十万两,完成任务就行了。”因为讨要战争赔款的事,从皇帝到中枢大佬们都没干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历史上倒是有打败了割地纳贡的,比如宋代给辽、金还有西夏的岁币,不过毕竟形式不同,岁币总算还包裹着一层友邦输纳的外衣。而战争赔款就是赤裸裸的伸手强要了。中华民族历史悠久,一向是礼仪之邦,就算皇帝被胡人掳去了,也要美其名曰“北狩”,这种不加一丝掩饰的明抢敲诈,干起来总归不太熟练,而且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所以一时间朝中上下也不知道该要多少为好,最后小心翼翼地定了个三十万两。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最后要不到,折了大明王朝的面子。但这个数字在梁叛看来就太小家子气了。整个广东遭受的肆虐和损失,恐怕百万两银子也是无法弥补的。所以他的底线就是三百万。这不是他一拍脑袋定下来的,而是裴德洛在满剌加多方活动打探以后,估算出满剌加总督府能拿出来的所有库存。不止是银钱库存,还有实物…………军帐之中,三国对坐。葡萄牙大使鲁本对洛佩斯的出席并不感到惊讶,只是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洛佩斯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梁叛最后一个进帐,掀开帐门走进来的那一刻,便直接手指着那个大胡子的鲁本破口大骂:“强盗之国,无耻贼寇,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站在我大明疆土之上,可知羞耻二字?”梁叛说的是汉语,西、葡两国各有通译传译。洛佩斯听了微微蹙眉,《金山条约》里面,西班牙只是认同大明享有非力皮那岛的治理管辖权,啥时候变成大明疆土了?不过此时不是争辩这点细节的时候,而且他心里隐隐感到,这件事很可能就是这个结果了,最多自己抗议一下,对方出面说两句好话,打个马虎眼。而且鲁本此时也没有提出异议,回头这梁大使完全可以认为是葡萄牙人默认了,更加敲钉转角。洛佩斯还注意到一件事,从梁叛开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那位明国的司务官便带着四名书吏开始奋笔疾书,好像是在记录甚么……鲁本却气红了脸,但闷着头没有吭声。他此来的目标是减少葡萄牙王国的损失,而不是与人意气之争,所以忍住了自己的脾气。梁叛也没打算和他争论,骂完之后便大步走到上首,大喇喇地高高而坐,用下巴指着鲁本,以命令的口吻道:“我要求你们,首先向我大明国在这次战争中失去生命失去家园的百姓和军人道歉!”“这不可能!”鲁本傲慢地当场拒绝,“这个要求非常无礼,对我们王国的权威是极大的损害!王国和军人的尊严,让我无法接受这个条件!”梁叛冷冷地道:“你连承认错误的胆量都没有,还谈甚么权威和尊严?”鲁本咬紧牙关,一双眼睛中却像要喷出火来。梁叛毫不示弱,依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目光冰冷中带着审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