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随意寒暄,静慈师太一边“嗯”了一声,一边接过香梨递来的碗筷,毫不客气的用勺子伸进汤里舀起了腌笃鲜来吃,吃了一碗便给出了评价:“咸鲜的很,咸度偏淡,光喝正好,若是用来下饭就不成了!”
季崇言的相貌如何?姜韶颜垂眸,只觉眼前仿佛时光流转,斜刺里一枝粉色海棠花后,有人着一身蓝衫长袍就这般回头望了过来,惊的她的心如那一枝海棠花一般枝叶乱颤。
“食友”带着锅上门的举动是什么奇怪事么?并不!有些吃食本就是锅里炖着更香呢!放在食盒里早凉了不好吃了呢!
咸鲜的炖香味隔着炖锅隐隐散开,静慈师太深吸了一口气,半点不意外的猜中了锅里的东西:“腌笃鲜!”
当然,这是慧觉那老东西喝多了酒时随口说的。
今日不是什么“礼佛日”,光明庵里也没什么客人,带着一锅腌笃鲜见到静慈师太时,静慈师太正在用荆桃花酿酒。
女孩子笑着承认了静慈师太的评价,抬头目光落到静慈师太柔和平静的眉眼之上,顿了片刻,忽道:“师太口味偏重,味虽不错,于身体却无大益,清淡些好。”
好个“以死明志”,都说出几分大义来了!
杨家管事跪在杨老夫人面前,头上沾了不少茶叶,形容狼狈,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这两位冲出去的突然,虽说被人拉了一把,可到底还是受了伤,受伤之前坚称亡夫救人不是图的钱!”春妈妈说着打听来的事,一时唏嘘不已,“那个茶馆的江先生今日就在说这件事,道这是‘以死明志’!”
“那就好!”静慈师太闻言却点头笑道,“他是安国公世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有一天能位极人臣也不为过,你同他在一起,自要留在长安的。”
“姜四小姐一贯是个会吃的,就近取材最是厉害!”静慈师太瞥了她一眼,道,“那一院子的青竹叫你物尽其用了,又能用来做腌笃鲜又能用来做桌凳,还做了个竹亭子。”
桃花美酒、金齑玉鲙、华服罗裳的日子在宝陵能过,在长安便不能过了么?
女孩子笑了笑,跟着应和了一声静慈师太的话:“未来的国公爷自是贵人。“
又寒暄了几句,女孩子起身告辞,马车里还有两锅腌笃鲜要送,是要送去季家别苑的,请季崇言、林彦同柴嬷嬷、安国公几个尝尝。
不过安国公世子的出身本就是极贵了,毕竟是未来的国公爷嘛!
姜四小姐若是与他在一起,自也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国公夫人?那自要留在长安的。
姜韶颜:“……”
静慈师太闻言没有挽留,点头看着女孩子离开之后,才将目光落到方才被风吹的屋门微动的厢房。
静慈师太:“……”
这群贪图钱财的刁民,更刁钻的是那个姓庄的!连百姓都知道庄大人在事发之后特意跑了趟裕水村,而后裕水村的人便扛着棺材上门了,更别提杨家了。
静慈师太看着她,眼神蓦地一肃:“老东西说季世子的面相极贵,世间……难出其右。”
姜韶颜张了张嘴,顿了半晌,还是放弃了华丽辞藻的堆砌,回道:“也很好。”
“天无绝人之路。”静慈师太看着女孩子,目光略过她,看向她身后被风吹的微动的厢房屋门,轻笑道,“毒,总会有办法解的。至于般配,你们也很般配!”
她六十上下的年岁也是头一回碰到如此合她心意的忘年交。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有这样一个人会真实的存在。
在姜四小姐拜访她之前,这位安国公世子已然前来了,问了姜四小姐中毒之事,还……请她当着他的面试探一番姜四小姐的心意。
对着静慈师太含笑的目光,姜韶颜语塞:“……”
杨家管事的心思转了一圈,当即喝道:“好一个两袖清风的义士!江南道这地方遍布河道,每一日坠河的不知凡几。这李大李二既是个不图钱的善人,怎的别的地方不去救人,偏在我等杨家悬赏的河道救人?我看啊……”说到这里,杨家管事便发出了一声冷笑,“不图钱说的倒是好听,分明是贪得无厌送了性命!”
这般朴素的形容让静慈师太怔了一怔,却还是点头接着问道:“皮相很好,那内里呢?”
反正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他想怎么说怎么说。
季崇言?冷不防从静慈师太口中听到季崇言的名字,姜韶颜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心跳有一瞬的失速之后,轻咳一声开口道:“季世子自是极好的。”
女孩子靠在软椅上伸了个懒腰:忙了这么多天如今倒是难得的空闲,她起身,踩着才换上的软底绣鞋向厨房走去。
什么下河捞人不为钱,这话骗谁呢!这裕水村的人就是为了钱财下河捞的人!
厢房屋门拉开,方才被姜韶颜和静慈师太提及的季崇言自厢房内走了出来。
这话也太难听了!这书香门第的管事骂起人来文绉绉的,却是半点不比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之人好多少。
岂止是很好,简直是对及了她的胃口。
杨家后宅乱的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管外头的事,姜韶颜听罢“以死明志”的李家两个寡妇的事也未再听下去了,左右有庄浩然在,杨家根本抽不开心思管其他的事。
话未说完,便听到惊呼四起。
不必说了,这就是挑衅,明晃晃的挑衅!实在太可恨了!杨家管事心道。
阿弥陀佛,这就是如季世子这样的美人的自信么?
不过……看着这张如何挑剔也挑不出毛病的脸,静慈师太觉得,她若是季世子,怕也能有这样的自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