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她的神经才渐渐地松驰下来。
她相信,她的房间里至少现在,没有潜伏的杀手!
她脱下那件引人注意的“奥黛”,在灯光下仔细地检查。
它乳白色的面料上或许有些灰尘,但没有血迹,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把衣服和已经掏空的手包放进纸盒子里。她想,也许应该把衣服送到洗衣店里洗一洗,再还给麦肯中校。
她走进小小的卫生间。她相信自己在最紧张的时候一定出了许多汗,只是她没有察觉到罢了。现在,她感觉到身体的粘腻和疲惫。
她脱去衬衣,裸身站在明亮的镜子前。
大腿上的匕首让她触目惊心,脚髁上的枪更有异常的沉重感。
她摘下枪和匕首,放在身边的架子上。她打开淋浴。
当热水终于从头上浇下来的时候,她才感到全身的肌肉如水泥般的僵硬和疼痛。脑中和骨缝里,都是难以排除的寒意!她感觉,其中也包括恐惧!
她竟然是刺杀目标!但她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恐惧和疑虑如风一般在她心里盘旋着,呼啸着!
她隐约想到,杀手是叶公瑾派来的吗?他终于看见了那盘要人命的录音!
她用长长的浴巾擦洗着身体,白皙的肌肤逐渐透出粉红色。
半个小时后,她才感觉好了一点。
她用毛巾擦干身体。第一件事就是将瓦尔特手枪扎在脚髁上,将匕首扎在大腿上。在经过了这样一个夜晚后,她更不敢须臾离开这两样东西!
她用浴巾裹住身体,出了卫生间。
她在床上躺下时,开始仔细梳理今天发生的事。
那个躺在垃圾桶里的男人究竟来自何方?只有知道这一点,她才能知道危险来于何方。她隐约感觉到,他应该是从台一湾来。他说:“我看没错,就是这里!”
他说的是中国话,似乎有一点台一湾口音。
老天!那就是叶公瑾要对她下手了!在她心里,这个想法渐渐清晰!
想到这里,许多往事都像水一样流进她的思绪里。
1-36
此时回想起来,一九五六年的那个夏末,似乎是叶公瑾和左少卿的一个转折点。
他们同时听到风声,国防部情报局局长毛人凤病了,似乎病得还很重。
而在此之前,叶公瑾和左少卿是两个被毛人凤一直打压、并被闲置的人。
一九四九年八月,左少卿和叶公瑾乘坐于志道的运输机去了台一湾。
他们在国防部报到后没有多久,就被剥夺军衔和职务,被关进简陋潮湿的看守所里,接受严厉的审查。罪名是,抛弃队伍、擅离职守,违背军令。
他们都感到前途无望。毛局长要处理他们,甚至枪毙他们,都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幸亏幸亏,在国防部保密局之上,甚至在国防部之上,还有一个经国先生惦记着他们,并且在暗中关照着他们。
这不是因为经国先生大慈大悲,只是因为他对毛人凤恨之入骨!
毛人凤想做的任何事,一定是他最不想做的事。在那段时间里,毛局长几经挣拧,终于挣不过经国先生身后的蒋总统。
半年后,叶公瑾和左少卿因此被放出看守所。
叶公瑾得了一个国家安全委员会委员的闲职。他除了有一张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之外,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工作。
而左少卿则得到一个国防部保密局下属的情报研究所研究员的职务。
2-1
左少卿作为情报研究员,在百无聊赖中也捡起那些潜伏特务从大陆发回来的各种情报,有一眼无一眼地看着。什么军火列车,什么兵工生产,什么炮兵阵地,等等,等等。她对这些毫无兴趣。
但她意外地发现,从武汉发回来的情报却别具一格。
从武汉潜伏组发回来的这些情报与政治无关,更与军事无关。其中竟然是武汉市场的物价表,从衣服鞋袜到肉禽蛋菜,几乎无所不包。
还有武汉市共党政府开展的各项工作,以及市民们私下发的各种牢骚和议论。
其他情报研究员对这些情报不屑一顾,但左少卿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管中窥豹,因此看出大陆的真实情况。
她感觉,武汉的这个潜伏组,真的是别有目光。
后来,左少卿就是根据这些针头线脑般的情报,写出了她的第一份研究报告。
这份研究报告,居然受到国防部高层的重视。就是因为受到高层的重视,她后来还因此去了一趟香一港,以就近研究大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