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辞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翻倒的轮椅,丢弃的拐杖。自静静躺在地面的女孩身下,晕出一大朵一大朵殷红欲滴的鲜花。
轰鸣的面包车驶过,留下一串串血辙。
那是一个无比混乱的下午。
他浑浑噩噩地扑过去抱着她,身体如被瑟瑟秋风吹落的枯叶般抖得厉害。
肇事司机被警方带走时,不停地申辩。
“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是她自己要我开车撞她的!真的,行车记录仪上有视频,是她自己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受控制了……我原本没想弄死她,只想吓唬吓唬她,把人绑走玩一玩的……”
没有人听这些狡辩。
警戒线外,人们指着案发现场窃窃私语。
“真可怜啊……”
“听说是为了救她未婚夫,才被车子撞死的。”
“一个死一个残,这一对也太惨了。”
当有人企图拉开宋朝辞时,他睁着通红的双眼,语不成调,“她在颤抖,她还活着,她说她很疼,快,快来救救她!你们快救救她!”
人们怜悯地看着他。
他似乎不知道,不是女孩在颤抖,而是他自己在颤抖。
“你先放开她,让我看看情况。”医护人员小心地掰着宋朝辞的手指。
他抱得太用力,医生稍稍一动,他就像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子,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用充满愤怒的眼神回敬过去。
“先放开她好不好?你抱着她,我不好检查她的伤情,也没办法给她治疗啊。”医生耐心地哄着。
“对、对对!”
宋朝辞如梦初醒,赶紧松开言萝,小心翼翼地将人递过去。
“医生,麻烦你好好看看,她流了很多血,是不是需要输血?她的血型是……是什么?我想想,她好像说过,我想一想……”
医生将脸贴在言萝胸口听了听,手指探到她鼻子底下,又撑开她的眼皮观察了下瞳孔,对着身边的护士摇了摇头。
“记录一下,17点28分,现场已确认死亡。”
宋朝辞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喃喃道:“她明明说过的,我为什么就没记住呢?”
医护人员齐齐望向他。
他忽然挽起衬衣袖子,把胳膊伸到医生眼皮子底下,说道:“抽我的,我是O型血,万能供血血型,应该可以用,医生你试试,你快试一试!”
没有人说话。
他抬起头,看到救护车旁边站着的护士手里端着一副托盘,托盘里摆了许多急救器械,想起身把东西抢过来。
“你们不帮她输血?好,好,我来,我自己输。”
他忘了自己双腿残疾,这一扑,扑得他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宋朝辞趴在那儿,像是摔清醒了,好半天没有动。
“先送去医院尸检,通知家属领尸体。”医生回头冲护士吩咐了一声。
护士们点点头,拿着担架跟白布就想把尸体抬走,趴着的宋朝辞突然扑过来护在言萝身上。
“为什么要做尸检?她明明还有心跳,她在发抖,她说她很疼,你们全都听不见吗?你们凭什么给她做尸检!”
宋朝辞拿袖子擦掉她脸上的血渍,亲昵地用唇瓣蹭了蹭她的脸颊,哆哆嗦嗦地放柔了嗓音。
“阎罗王,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
他拿出手机,嘱咐生活助理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国际知名医学专家赶过来。
“张医生,怎么办?”护士为难地看向医生。
医生见多了生离死别,淡定地摆摆手,“不急,给他留一点时间吧。”
人不可能一直活在幻想之中。
到最后,总要接受现实的。
多少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所有人都说,言萝已经死了。
宋朝辞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体温,他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她好疼。
她说,轮椅上那个人,谁都不能动。
她笑话他哭起来真丑。
他胡乱地拿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气呼呼地道:“我没有哭。”
他只是……眼睛太热,出汗了而已。
很快,赵父赵母赵香附一家三口赶过来领尸体,宋朝辞依然不肯放人。
这事甚至惊动了嗜牌如命的宋母,宋母难得发扬一下母爱露了面,拍拍宋朝辞的肩膀,“朝辞,你就把尸体还给她家人吧。死了这么久,一股子臭味,也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宋朝辞倏地瞪过去,目光阴鸷可怕,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