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煮沸,“咕噜咕噜”的滚着气泡,其间,香远益清。
赵景行在钧窑天蓝釉碟拈了颗糖渍青梅,这青梅是去岁的,嫩青时于枝上采摘洗净放入陶罐,用蜂蜜浸泡保存。
青梅经糖渍之后,果坯表面挂有一层粉末状砂糖镕衣。
放入口中,细含慢品。
“大人。”黎平朝窗外探了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犹豫问道,“要不要卑职下去问问孟公子是否有事找你?”
舌尖扫过青梅时,甜中漫出酸来,唇齿都浸了甘清爽冽。
赵景行默然端起茶盏,“不必。”
这……黎平欲言又止,孟公子瞧上去就像有心事的样子……
“舍子杨往,初来至,吾不能起。”他目沉沉望向悬在侧壁的墨宝,是陆机的《平复帖》。它以秃笔写于麻纸之上,笔意婉转,风格平淡质朴,其字体为草隶书。
黎平见他对孟宛清的事不甚在意,便也识趣的不再重起,顺着他的话道,“听闻《平复帖》是晋武帝初年陆机写给友人的。”
“陆机由吴入洛后,从晋惠帝元康元年起,开始了长达十六年之久的“八王之乱”,《平复帖》亦处在朝代更迭、政权混乱、兵祸连年的战争时代。”
黎平听了,不觉发自肺腑的叹道,“量之迈前,势所恒有……夏伯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这跟大京国如今的局势又何其相似。
外乱,始于内乱。
若新帝迟迟不立变乱迟早要生。
“跟掌柜说,这幅字,我要了。”赵景行凝望了会儿,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黎平不由抬眉,“大人,这幅字应当不是真迹。”
“无妨。”赵景行浅尝辄止,眉目淡静,“观字,在意不在形。况到了我如今的身份也不在意那些虚的。”
是啊,到了他如今的身份,便是假的旁人也只作真迹。
他言语虽漫不在意,却自有身居高位者对世事规则的藐然不视。
他若在万人之上,谁又敢在他之上?
黎平当初跟他时他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杀敌时总是冲阵在前,撤离时总护在最后,身上那套日光铠都还显出几分空荡,可他眉宇间的坚毅杀敌时的勇猛狠劲,却无不令人震撼触动。
回想往事,黎平更多的不止慨叹还有庆幸,庆幸他当初誓死跟随的决定,否则,如今他也不会成为功成赫赫的黎都使,不过一无名兵卒尔尔。
“黎平。”
见赵景行喊他,黎平立即回过神来以为他要吩咐他去拿字,“卑职现在就去跟掌柜的说。”说着拿过桌上那锭金子。
谁知赵景行却摁住他手,抬眸示意,“去看看。”
“看看?”黎平才说完便后知后觉的悟过来,自己抬手拍了自己脑袋一下,马上道,“是,卑职这就去看。”
他几步走到窗前,朝下观望。
但见夜色深浓,长街清寂,只有寥寥几人行经伴着小贩挑担远去的吆喝,而那个熟悉的人影已不知何时离去,寻辩不清。
黎平重回到赵景行身旁,“大人,孟公子似乎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