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红枫林从绽放到迸散,只在了顷刻间,甚至肉眼都捕捉不到这过程。青剑在李红妆的美目中倒映,死亡一样的凛冽,要剥去她的皮相骨肉,将灵魂暴露在惨惨的凄风冷雨之中,受尽凌迟般的苦痛。
喉咙像刀割一样,想要发出声音,但不很能够。
这就是自以为是的苦果,她满嘴的苦涩,但还很兴奋,因为觑到了更高境界的曙光,渡过这个劫数,她将在天辰榜上更进一步。
然而天辰榜,她不很重视,她要的是与此相对应的权利,要师尊再也离不开她的辅佐,就再也不能轻视她的死生。
满载在源海的真元,如果农辛勤劳作的果园般硕果累累,这些不住地玄虚地转化为元神之力,出到现世,幻化红枫,与那青色剑河对抗。
“青冥之上……上虚洞天,引天河下九天……原来这就是你剑境的依托……”
她目不转睛地盯住,口中喃喃,周身的痛苦压迫,愈来愈剧烈,仿佛全身的每一寸,都被针深深扎入,并狠狠拧转,甚至于相互牵连攥动,彼此传递,痛苦更加上痛苦。
她不理会,贪婪吸取从中得到的感悟,仿佛只要达到更高境界,连这无数人觊觎却始终得不到的肉身也可以不要。
然而真元被耗尽,源海里的真气尽管磅礴广阔,此刻又怎抵得上消耗?
恍惚间,似乎要被打入炼狱阵里,躯体将要裂开,这感悟就被从中切断开来。
生死印法,只差一步!
她脑中走马观花似的流淌过平生的记忆。没有人知道,她在十岁之前,都还是个人族,年幼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在白帝城天魔宫里,是个小奴隶,受尽数不清的折磨跟苦楚。
魔君把她留在身边,但从未有过好的脸色。那个男人,对谁都是爽朗大气,独对她恶毒相向,动不动就变着法子折磨。用了无数的手段跟心机,她终于爬上血衣楼楼主的位置,不料还是没能摆脱。
自从拜了师,就变本加厉的严苛,只要稍微犯一点错,就数倍于别人的惩罚,往往的让她苦不堪言。她从此就有一个野望,那就是魔君的宝座。
然而魔君的宝座,从很久以前,就是那个虽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的义子,却在阎浮拥有“潇湘公子”那样雅号的温润如玉的男子的掌中物。
回忆到此就结束了,因为青色的剑河,已统御了整个院子,没有火红的枫树的立足之地。而她源海内的真元,是一滴元神之力都凝聚不出了,一片枫叶也幻化不出来了。
惟有元神之力演化的神境,才能对抗剑境。
在即将没入炼狱阵时,她想到自己四分五裂会是如何的丑陋而终于觉出一点惊惶时,突然一个身影从炼狱阵里撞出来,将她拦腰抱住,在这无处不在的剑河之中,硬生生冲出一个逃生的通道,在院子的外面把她放下来,生怕抱久了会是个亵渎。
“红妆……”他通身银衣,长得不很出奇,唯独有一双银光闪闪的眼睛,叫人分不清他是否真人。
“方叔……”李红妆虚弱一笑,“不是不让你出来么,我只差一点,就领悟到‘生死印法’了!”
“我不出来,你就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方玄绰用了极轻的语调说话,仿佛还在小时候,“炼狱阵已有三百多种变化,便是凡曲星下世,也算不出破阵之法。你歇着吧,我去对付苏小剑。”
“分开的话,只有被他逐个击破。”
李红妆得了这喘息之机,源海飞速凝聚真元,脸色便重又恢复了红润。这是到她这境界才有的,普通的陆地真仙,最少也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恢复。
她飞身来到屋顶上,恰跟苏小剑平等高度,眼睛里还是妩媚和勾人。“你差一点就成功杀死人家了,可惜差一点就差很多了。接下来我二人联手,你敢全力出手,我们自然不会忌惮,到时毁了这天上京上千万性命,罪业是要落在剑庭头上的。”
苏小剑仿佛在等候着什么,并没有应话的意思。
“现在谈判吧。”李红妆不以为意地接着说,“你去把燕离抓来交给我,让他体验一下被人背叛的滋味,我就放了你丈人岳母。”
“你以为燕离的选择是背叛?”苏小剑道。
李红妆嫣然一笑:“我知道你的顾忌,无非害怕毁掉许多性命,即便救下丈人岳母,也会让他们的余生过得不安宁。你们人族不就是讲究这些弯弯绕绕的么?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强行出手,一个是用燕离来换。”
“你的花巧的心思,还真是跟你口中的人族如出一辙。”苏小剑不无讽刺道。
李红妆还是笑,正要继续说,就被一个清宁悦耳的嗓音打断:
“苏先生只管跟他们斗吧,破阵的事,请交给晚辈!”
众人都循声看过去,只见从院子一侧的门洞处走出来两个人,赫然是姬纸鸢跟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