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子恒没有看见巫咸。毎当纯熙夫人和小丹一起待在甲板上的时候,黄巾力士就会缩在他沉闷的船舱里,理由是他要整理他的笔记。他只有在晚上才会到甲板上来,为的是抽一口烟。子恒这才看出来,黄巾力士是多么耐热。对子恒来说,面对纯熙夫人和小丹,也比闷在船舱里好。
子恒叹了口气,继续望向蟠螭邑。广财号正在靠近的这座城市非常大,像瑶琳桐庐和饥姆林一样大,那是子恒唯一见过的两座大城。它的外缘是一圈巨大的湿地,扩展达几里远,如同一片青草无际的平原。
蟠螭邑没有城墙,放眼望去,城中到处都是高塔和宫殿。建筑物全部由浅色的石块砌成,其中一些还覆盖着白色的石膏。所采用的石料有白色的、灰色的、粉红色的,甚至是略带绿色的。上釉的屋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上百种不同的色调。长码头上能看见许多船只,大多数比广财号小。其中有很多正在忙着装货和卸货。在靠近城市的地方有造船厂。船坞上排列着各种样式的大船,从刚刚搭起龙骨的,到已经在做下水准备的,全都能看得到。
也许蟠螭邑巨大到足以让狸力群退避三舍。他们也肯定不会在这片沼泽地上寻宝。广财号已经甩掉了从山区直跟着他的狸力。现在,子恒小心翼翼地向外伸展知觉,结果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尽管这正是他想要的,但这种空旷的感觉还是让他觉得有点怪。自从作过那场可怕的梦之后,他的梦境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他自己的了。
纯熙夫人曾经用冰冷的语调详细地询问过他后来的梦,他全都说了实话。又有两次,他发现自己出现在那个古怪的关于狸力梦里,两次尖牙都出现了。尖牙将他赶走,告诉他,他还太年轻,经验还不够。纯熙夫人如何看待这些梦,他不知道。她什么都没对他说,只是提醒他最好保持警戒。
“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子恒低吼了一声。他几乎已经习惯了死于现实世界中的迷茫,继续活在梦的世界中。至少,在狸力梦里是这样。他听见身后船老大滕老爹拖着脚步,嘴里正嘟嚷着什么,任何人只要说话大声一点都会把他吓到。
缆绳已经被抛向岸边,当岸上的人还在将缆绳固定在码头的石柱上时,船老大已经拚命地低声向船伙儿们发出了许多命令,一边还打着各种指挥的手势。几乎就在步桥搭好的同时,他已经将马匹吊上了岸。
孔阳的黑色战马不停地踢蹬着,差点弄坏了承载他的升降杆。巫咸的长毛大马则用了两根升降杆。
“我的荣幸,”当纯熙夫人踏上通向岸边的宽步桥时,滕老爹一边施礼,一边低声说道,“伺候您是我的荣幸,鬼子母。”纯熙夫人一直走向岸边,并没有一眼,她的面孔始终都藏在她的深斗笠里。
直到所有的人和马都已经上了岸,巫咸才出现在甲板上。黄巾力士庞大的身躯在走过步桥的时候,
一边还在往身上套着他的长外衣。他的大鞍袋、条纹毯子裹住的铺盖卷和披风都挂在他的一侧胳膊上。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他似乎有点闷得透不过气,“我正在重读我的……”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纯熙夫人。鬼子母看起来正专心地瞧着孔阳给从骊驹上鞍,但黄巾力士的耳朵还是抖动得像一只受惊吓的猫。
她的笔记,子恒心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看看她所説的那一切。似乎有什么在搔他的后颈,子恒向前跳了一步,才从香料、柏油和码头的臭气中分辨出那种洁净的草药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