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预料纯熙夫人在通过隘口之后,就会找一批新的车夫,沙陀信和他的人则可能一逮到机会就逃走,而他只能让他们逃走。这不是恰当,也不是公正的做法,但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万剑。
令公鬼已经有多长时间只是在做必须做的事情,而不是公正的事情?在一个公正的世界里,这两种事情应该是一致的。这个想法让他笑了出来,但那声音更像是一阵沙哑的喘气。
令公鬼早已不是那个乡下男孩了,但有时候,那个男孩还是会溜进他的心底。其它人都转头看着他,而他则尽力阻止自己对他们说他还没疯。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两个没穿长衫的男人和一个女人从那片岩砾中站了起来,这三个人全都衣衫褴褛,赤着脚,满身污秽。他们犹豫地向众人走来,一边将头不安地侧向一旁,逐一审视这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然后又望向马车队和车队后方。如果这支队伍里有人叫喊一声,他们大约立刻就会转头逃跑,但他们憔悴的面容和虚浮的步伐说明他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真是运气。”其中一名男子终于说道。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色,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这三个人全都不年轻了。他的目光停留在用绢丝装饰领口和袖口的万剑身上一会儿,但一支队伍的首领不该只骑着一头骡子,还举着一面旗。
最后,他忧虑地一把抓住了令公鬼的马镫:“谢天谢地,大人,您竟然活着走出了那个可怕的地方。”这个人会这样称呼令公鬼,大约是因为他的蓝丝大氅、肩膀上的金线刺绣,和跟在他身后的那面旗帜,或者只是他在有意奉承令公鬼。尽管他衣饰华丽,但这个人没理由会认为他面前的这支队伍不是商队。“那些杀人的野蛮人又来了,楼兰战争又爆发了,没人能预料到,他们在晚上翻过城墙,杀死所有敢抬一下手的人,抢走一切没有被固定在地上的东西。”
“在晚上?”马鸣立刻就问道,他仍然压低帽子,端详着这座被毁的城市,“你们的岗哨睡着了?这么靠近敌人,你们一定有岗哨吧?如果你们设好岗哨,即使是楼兰也不容易攻进来的。”孔阳打量了马鸣一眼。
“我们没有岗哨,大人。”灰发男人朝马鸣眨眨眼,但却是对着令公鬼回答。
马鸣的绿丝大氅完全可以穿在一位庄主身上,但他一个扣子都没扣,而且衣服上已经被压出了许多皱褶,看上去就像他连睡觉时也穿着这身衣服。“我们……我们只在每个门口有一个人守夜,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野蛮人了。但这一次……他们偷不走的就放火烧掉,他们要把我们全都饿死,这些肮脏的野兽!真是运气,您来拯救我们了,大人,否则我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我是高无平,我是……我以前是个制鞍的,我的手艺很不错,大人。这是我妹妹卜商,还有她男人伯嚭,他能做很好的靴子。”
“他们不但抢东西,还抢人,大人。”那名女子说道,声音里仍然充满着痛苦。她可能曾经相当漂亮,但惊恐与忧虑已经在脸上划下深深的纹路,令公鬼怀疑那些纹路永远也不可能完全退去了。她的男人眼里则只有失落与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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