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雍之地一直都缺粮,即便是刘曜的汉国军也并非是军粮充足。所以,卢水胡军没有太多的可用之食,无非只是几人分吃着一张硬饼,借着溪水熬点野菜羹填饱肚子而已。
眼下,时节已近季冬,年节也即将临近,可山谷中的人没有谁会去想着那个节日,毕竟是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哪里还有人想要去庆贺岁首之喜呢?
凛冽的寒风中,卢水胡的军卒们将分到的硬饼泡在野菜羹中,小心翼翼地吃着,细细地咀嚼着,不敢浪费一星点的汤水。
“大娃,你咋个不吃饼呀?”乱石旁,一名老卒看见身侧的少年军卒只是喝着稀汤水,轻声地问了一句。
名唤大娃的军卒咧嘴笑道:“这饼可放多日,俺想留着,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老卒望着少年,苦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硬饼递给少年,说道:“我这也给你吧,若能活着回去,你家的几个娃也能都吃上一口。”
不饿死,能让家人吃上一口硬饼,这就是大多数卢水胡人拿起刀枪的原因。
他们与贾疋的雍州军无仇,刘曜的汉国军也对他们无恩,梁州军更与他们毫无瓜葛,他们真的只是为了能得到一张硬饼,能将硬饼带回家。
下一瞬,分辨不清的弩箭在昏暗的山谷中射出,箭矢破空的声音更是被呼啸的山风所掩盖,让所有的卢水胡军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自然也就没无法及时做出躲避的动作。
老卒的那块硬饼落在了地上,人也倒了在乱石上,三支箭矢穿透了他的身体,一支正插在咽喉处。
少年也倒在了老卒的身侧,但他还活着,只是有一支箭矢射进了他的肩窝处,让他疼痛难忍地趴在地上,不敢再乱动半分。
磻溪谷内,武威军与雍州军封堵住了三面可出逃的路,在三轮箭矢的攻击后,他们挥刀冲出了密林,杀向了仓促应战的卢水胡军。
雍州刺史贾疋与七千雍州军死在了五丈原处的葫芦谷,真正的罪魁祸首便是彭天护以及眼下的这也卢水胡军。因此,拼杀最凶残的是索横,是那些想要为兄弟报仇的雍州军卒。
此刻,他们把心中所有的仇恨地发泄了出来,每一刀都砍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每一枪也都捅进了对方的身体中。
索横手中的长刀毫无招法地砸向彭天护,他也不在乎什么招式,只想要彭天护的人头,只要能将彭天护的脑袋砍下来,即便自己死了也值得。
对于突然出现的袭击,彭天护虽有所准备,却也是准备不足。
大量的刀枪袭来,无论他想要建起怎样的防守都无济于事,而所有可退的路也被封堵,要想走出了这绥阳谷道也只能靠拼命,凭借手中的长枪来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在杀出一条血路之前,裴天护需要摆脱掉身前的索横,而近似疯魔的索横却让他寸步难移,完全陷入到殊死的抵抗中。
终于,彭天护手中的长枪刺进了索横的小腹,而索横的刀身也正砸在了彭天护的脸颊上,使得裴天护瞬间失去了知觉,长枪脱手,人也摔倒在了一旁。
索横神情狰狞地望着昏迷的彭天护,猛地将刺在小腹中的枪头拔出,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大吼地挥起了早已崩刃的长刀,用尽全力地劈了下去。
深夜,篝火遍布了磻溪谷,无数的火星飞舞,刹那间化为灰烬,隐没于夜空之中。寒风呼啸,如同鬼嚎般的声响回荡在整条绥阳谷道中,让血腥未尽的磻溪谷显得尤为地森冷可怖。
彭天护死了,他的人头也被索横紧握在手中,而那些卢水胡人却没有被赶尽杀绝,是郭诵制止了雍州军卒的杀戮。
真的要将这些胡人都杀死吗?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杀与不杀只是一念之间的决定,并不难。
然而,当郭诵看到一名少年模样的卢水胡人痛苦地躺在乱石旁,浑身颤栗却依旧紧握着一块染血的硬饼时,他还是叫停了杀戮,叫停了无休止地仇杀。
所有的仇恨都起源于利益的得失。
那么,这些寻常的卢水胡人参与这场战事,是因为失去了什么吗?还是想要从中获得什么呢?
其实,一无所有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失去,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所谓的获得,也仅是用命来为家人挣到一口勉强果腹的干粮,这样的一群人有杀死的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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