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秃鼻乌鸦(2 / 2)

乌鸦在簸箕外左看右看,把四周观察了半天,终于难挨食物的诱惑,轻巧地跳进簸箕下,童子们眼明手快,将细绳猛地一拉,棍儿倒了,簸箕盖了下来,将乌鸦困在里头。

童子们欢呼着冲了出来,将簸箕围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个童子把簸箕掀开一缝,伸手进去抓,其余的童子七嘴八舌地给他出谋鼓劲。那童子大声叫道:“这扁毛畜生还咬我!”童子们都给他壮胆,道:“咬不痛的!快抓出来!”童子好不容易逮住了乌鸦,道:“抓着了!”童子们便将簸箕掀去,那乌鸦果然在童子的手中扑腾不停。

众童子围着那乌鸦看,都惊叹道:“这鸟儿好肥!”

一个童子忽然“咦”了一声,道:“它受伤了吗?怎么缠着布?”

又一个叫道:“是受伤了!那布上有血!”几个人将鸦足上的布解了下来,扔在地上,查看它的足爪,又道,“怎么没有伤痕?它没有受伤吗?”

其中有个叫何思捷的童子却聪慧些,别人见鸦足无事,都去逗乌鸦玩耍,他却低头看那被丢弃的布,心道:“谁会无缘无故把血布缠在乌鸦身上?”便将布条拈起来瞧,歪着头一看,吓道:“这是用血写的字!”

站在门口的赵秋成心念一动,走过来道:“什么字?给我瞧瞧。”

众童子一见先生来了,又笑又叫,撒手放走了乌鸦,纷纷拥进学堂去了,何思捷躲不开,只好将布条递给先生。赵秋成展开布条细看,只一眼,便怔住了。

何思捷问:“先生,这是什么字?”

赵秋成略一沉吟,道:“不是字,就是几道血痕。”

何思捷急道:“我看就像个字!”

赵秋成将布条握成一团,问:“文章抄到哪里了?”

何思捷道:“‘景行维贤,克念作圣’。”

赵秋成道:“回学堂去,抄完了才许回家。”

何思捷垂头丧气回了学堂,赵秋成却将布条揣进怀中,又出了门。

何思捷抄完二十句《千字文》也不见先生回来,便将纸放在书桌上,用镇纸镇了,与学童们一起回了家。母亲早做好了晚饭,见他回来,便招呼他和父亲上桌。何思捷在饭桌上还惦记布条的事,闷闷不乐,母亲见他埋头吃饭,一声不吭,不似平日活泼,便问:“今日又挨先生骂了吗?”

何思捷道:“没有。”

母亲问:“那你怎么不说话?倒像有心事的样子。”

何思捷道:“今日我们看见一只乌鸦脚上绑了一条布,上面用血写了一个字……”

他母亲一吓,打断他:“又是乌鸦又是血!你成日在学堂不读书识字,倒尽遇些瘆人的事!”

他父亲却问:“用血写的字?”

何思捷道:“我瞧就是字,先生非说不是!”

何思捷的父亲何朗是大理寺的狱丞,直管大理寺最机密的“天字号”重牢,对奇闻逸事最是关心,便问:“你看是什么字?”

何思捷道:“我不认得。”

何朗顺手将桌上的两个菜盘子都挪开了,笑道:“你写下来我看看。”

何思捷一见父亲有兴趣,也来了精神,当即用筷子蘸汤,回忆着白日所见,一笔一画,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字。

“廌”。

何朗一面吃饭,一面辨认何思捷写下的字,一瞬之后,他忽然停止了咀嚼。

何思捷看着父亲变色的脸,怯怯地问:“这是不是个字?”

何朗来不及回答儿子了,他啪地丢下碗筷,撞开桌凳,冲出屋去,他娘子在后面叫道:“这么慌是做什么?”何朗不应,只留下惊忙的开门、摔门声响。

廌,便是古时神兽獬豸。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历朝历代的法官皆奉之为执法图腾,在大焉,说到獬豸,无人不想到御宪台,赵秋成亦如是。他一见此字,立时想起御宪台令薛让失踪的传闻,他揣测:“这血字莫不是想向御宪台传递消息?难道是薛台令在求救?”赵秋成不敢怠慢,立刻去御宪台在开元城的公署报告,公署法官见了布条,不敢擅拿主意,又带着赵秋成上了沧山,细细询问因果。

入夜,沧山八百法吏空群而出,直扑开元城。其中两百人分作八队,把守住皇城四面八门,谨防有人悄悄出城;又有百人分散城中,在各街巷游走,监视异动;余人全往赵秋成的住处而来。薛让的亲信、沧山的牢狱头子李昱当先领队,叫道:“以赵家为中心,一家一户、一分一寸地往外搜,一处房顶、一处地室也不许放过!”

赵秋成领着法吏们到了家门口,却见门户大开,灯火通明,他奔进院内,见父母妻儿被两三个人高高吊了起来,为首之人正在一鞭一鞭抽打他的老父,喝问:“赵秋成去了哪里?”他惊慌失色,忙抢上去夺鞭,那为首之人转过头来,却是他的学生何思捷之父。

御宪台和大理寺打过无数次交道,彼此并不陌生,李昱看见了何朗,何朗也看见了李昱,两个人眼神一撞,彼此洞明了一切。怒不可遏的李昱转身,朝着满巷的法吏叫道:“不必搜了!全随我去大理寺狱!”

唐璁卧病在床的时日,谢东来不肯独担谋杀的风险,便未对薛让动手,直到唐璁痊愈当夜,两人才凑在一起商量计策。

谢东来道:“我昨日又去牢里看过了,薛让已经不成个人样子。若单单取他的性命,沧山见了尸体上的伤痕,还会知道是我大理寺所为,为今之计,只好毁尸灭迹。”

唐璁思索了片刻,道:“最好莫过用火。一把火连人带房全烧了,向上报一个牢房不慎走水,没有伤亡,谁能想到此事和薛让相干?”

谢东来道:“也只好如此了。”

当夜丑时,两人提了一桶酒,去了薛让的牢房,唐璁打开牢门走进去,唤道:“薛台令?”

薛让向里睡着,不应。

唐璁道:“大理寺处决的罪犯千千万,能让正卿、少卿亲自动手的,薛台令是头一个,足见身份和面子。台令如有遗愿,立时说给唐璁,唐璁尽力去办。”

薛让道:“薛让在世无挂无牵,没有遗愿,倒是唐少卿有家有眷,你的遗愿又将付与谁?”

唐璁看了看站在牢房外的谢东来,谢东来点头,唐璁便将桶中劣酒全倒在地上,走出去,关紧牢门,吹燃火折子,递给谢东来,道:“告慰谢公子的在天之灵,正在此时。”

谢东来一怔,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了那点星火。

唐璁替他打开牢门上巴掌大的小窗,道:“谢卿只需将火折子从这儿扔进去,这桩异案就算销了。”

谢东来的手有些抖,他握着火折子不动,又道:“薛让失踪之事,早已尽人皆知,万一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

唐璁道:“薛让的仇家何止百千?他清剿前太子党羽,单四五品的官就杀了五六个,家家都有报复的嫌疑,街头巷尾已经传了几十个故事,全不与大理寺相干。”

谢东来问:“有多少人知道薛让在此地?”

唐璁道:“天字牢内知晓薛让身份的,不过三四个人,全是你我十多年的亲信,有谁信不过?”

谢东来道:“大理寺之外,知道的人又有多少?”

唐璁在他耳边模糊道:“除了家中尊长,一个没有。”

谢东来僵硬地将火折子伸入了窗,唐璁见他迟迟不肯丢手,心中不耐烦,口中却娓娓劝道:“半年来,谢卿和唐璁都是心力交乏,今夜之后,咱们都能睡好觉了。”

谢东来听了,下定决心正要放手,忽听走道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忽地收回火折子,喝问:“谁?”

一个心腹狱卒急急忙忙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谢卿且慢动手,御宪台的人找来了!全聚在大理寺门前要人!”

谢东来看唐璁,唐璁看谢东来。谢东来将火折子抛回唐璁,道:“你去看看。”

唐璁道:“谁走漏的风声,我必将他千刀万剐,杀尽三族!”骂骂咧咧去了。

大理寺的正门已被锁上了,唐璁听见门外吵闹不绝,便爬上一棵柏树往外看,满街满巷全是御宪台的人马,上百支火把挥来舞去,要将高墙点燃一般,他怕被看见,慌不迭滑下树来。

大理寺上下也惊动不小,近百名官吏都聚在门边,唐璁四下一看,除了自己,官职最高的是主簿梅刚,便对梅刚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你出去疏导疏导。”

梅刚得令,领着几十名佩刀狱卒打开大门,御宪台吏看见有人出来,齐声喊道:“交出薛台令来!”

不明就里的梅刚怒道:“御宪台令失踪,和大理寺有什么关系?你们找不到人,却拿大理寺出气!难道如今一阁六部九寺,大理寺最是软柿子不成!”

李昱瞪着梅刚,向左右道:“把人提上来!”

人马分开处,一个气息奄奄的人被法吏们拖了过来,却是大理寺的狱丞何朗。大理寺官吏见自己人受了欺负,纷纷骂道:“御宪台的宵小欺人太甚!大理寺几时被这样骑在头上欺负!”狱卒们拔出刀冲上去夺人,和法吏们打成了一团。

唐璁躲在门后不出面,却吩咐一个小吏从后门出去,报告了治安皇城的骁翊卫。骁翊卫的中郎将郑少彬夜间喝了几壶酒,头昏眼花正要宽衣睡下,一听御宪台、大理寺近千人聚众斗殴,不免火冒三丈,道:“王八和鳖打架,关人什么事?”到底不敢轻视,带着一千骁翊卫到了大理寺门前。

御宪台仗着人多,已将大理寺一众打得落花流水,刚冲进大门要四处搜人,却被骁翊卫横杀出来,拦住了。骁翊卫是甲衣长戈的部队,战力与两边不可同日而语,兵卒们坚盾一分,把御宪台和大理寺的人分隔开来。

李昱用剑指着郑少彬,道:“我们来找寻薛台令,与骁翊卫何干?”

郑少彬道:“你找人也好,找东西也好,和骁翊卫都没关系。可大理寺是朝政重地,骁翊卫有责护卫,任你是谁,都不可乱来。”

李昱道:“薛台令也是国家重臣,如今被大理寺陷害,身陷囹圄,骁翊卫管是不管?”

梅刚的肋骨已被打断了,力争道:“御宪台信口雌黄,何其荒谬!我堂堂国家官署,怎会无缘无故私押重臣?御宪台满城找人之时,大理寺也曾施以援手,谁想到你们却转头迁怒于我们!”

李昱道:“薛台令在不在这里,一搜便知。”

梅刚道:“要搜大理寺,去向圣上讨一纸搜捕令来!”

李昱道:“御宪台不怕见圣上!你们怕不怕?”

大理寺众人无知则无畏,纷纷道:“大理寺也不怕!你们只管找圣上来做主!”

郑少彬就势道:“好好好,御宪台有怨,哪个衙门都解不了,不妨明日上疏,请圣上来了断这桩公案。今夜到此为止,两边兄弟都给少彬一个薄面,先散了吧!”将士们又拉又挡,将御宪台的人劝住了。李昱心知蛮力斗不过骁翊卫,只能另做打算,便向众法吏道:“留下一百个,把大理寺八方围住,每日有谁进有谁出都盯死了,但凡有异动,就来告诉我。”法吏们齐声应了,李昱自打马而驰,口中道:“余下的人,和我去龙朔宫!”

经此一闹,谢东来和唐璁的计划僵死了。他们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薛让,他日圣上问起,只等御宪台自家报一个“失踪多时,下落不明”,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纵然圣上追查,也绝查不出所以然,自会不了了之。御宪台早晚有新令到任,薛让之案便要千古悬下,无声无息。可既然御宪台已知薛让在此地,他们便不敢再下手,却又无法将薛让转移,实是进退两难。唐璁气急败坏,全怪在谢东来身上,心中暗骂:“不成器的胆小鼠辈!当断不断,坏了大事!”

次日,唐璁又去找唐之弥拿主意,他原以为要惹唐之弥责怪,谁知唐之弥听了并不动怒,他低头看地上铺的宣城红毯,将毯上绣的鹤羽纹路都细细看了一遍,终于道:“机缘巧合,误到今日,岂非天意?天不叫薛让亡,我又岂敢违背?杀不得,也放不得,且留他在牢里,自生自灭吧。”

唐璁问:“那我们什么也不做了?”

唐之弥反问:“你们还能做成什么事?”

唐璁垂了头,道:“难不成坐以待毙,任凭御宪台去找圣上告状?”

唐之弥长叹一声,道:“御宪台的状纸,送不到圣上眼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唐璁问:“圣上若召见薛让,又该如何?”

唐之弥依旧端详那张地毯,见那仙鹤栩栩如生,仿佛要振翅而出一般。

10

唐之弥所言非假。御宪台的上疏要呈览卫鸯,只有两条路:经凤阁,经内侍监。凤阁有唐之弥权倾朝野,内侍监是甘怀恩一手遮天,两个人通同一气,将上疏之路堵死了,御宪台的官吏们只能空望着似海的龙朔宫,无奈叹息。卫鸯虽已回城两月,却还沉浸在灭亡北凉的成就中,虽然一直不见薛让的人影,也毫不生疑。

这日早朝,御宪台的人堵住了龙朔宫正仪门,要求面见天子,守卫皇宫的骁禁卫得了袁青岳的命令,严阵设防,不敢私自放入一人。如今骁禁卫中掌事的正是袁青岳,卫鸯从皇子到天子,多年来都是袁青岳侍从,深得重用,唐之弥不让唐珝蹚浊流,却找到袁青岳把关。袁家和唐家同为皖州吴郡的名门,有四五代人的交情,自然不会推辞,他一面严防风声落入卫鸯之耳,一面遵从唐之弥的吩咐,瞒住了唐珝。

是时,法吏们在宫门口闹事,一齐道:“御宪台有血疏,请面呈圣上!”

骁禁卫道:“有疏请送往凤阁,转凤阁呈圣上,外臣低品,无诏不得擅入宫门。”

法吏道:“御宪台的上疏被凤阁拦截无数,送不到御前!”

骁禁卫道:“若是无理取闹的上疏,凤阁自然要拦下!”

上朝的百官都从正仪侧门而入,见两边争执愈演愈烈,纷纷侧目,又有法吏高呼:“三品命官被私刑加害,自古闻所未闻,诸公怎能坐视不管?”

大臣们倒是早风闻了薛让失踪,可薛让在朝中的人缘实在不好,一半人已经被他得罪,另一半人担心将来被他得罪,所以见他落难,都袖手旁观。再后来,御宪台自己放出风声,说薛让是因查唐之弥纳贿而受迫害,众臣或惧唐之弥之势,或与唐之弥有旧交,更不肯为薛让出头了,是以全在卫鸯面前闭口不提。

法吏们见群臣置若罔闻,不禁愤慨道:“满朝文武,皆是怀禄贪势、尸位素餐之徒!”他们血性迸发,拔出剑来要往里闯,骁禁卫警告道:“硬闯皇宫,罪同谋逆!”法吏们不肯听,策马挥剑,想要闯破宫门,宫墙之上便伸出一排牛角弓,不容分说射向众吏,弓弦响过,龙首桥下的河水被染成了血色。

11

龙朔宫的骁禁卫也分三等:头等是天子的御前侍卫,出身须是公侯宰相的子孙;次等是天子的仪仗随卫,出身须是高官大员的子孙;末等是皇宫的宫禁宿卫,都是从各州军队中选拔的精兵良将。龙朔宫宫门的守卫陈松江,便是其中的末等。

陈松江从军在芦州,去年被调入龙朔宫当宫门禁卫。他的家,在沧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陈松江是家中独子,却守卫任重,难以膝下尽孝,双亲在家务农为生。薛让偶尔逛到山下,会去他家买些鲜果蔬菜。前年夏季,未离原遭了蝗灾,农家的田地颗粒无收,薛让自己解囊,把一年的俸禄悉数捐给了一村村民。陈家给儿子写信时,第一封哀诉蝗灾之苦,第二封却感激薛让之仁,陈松江由此记住了薛让的恩德。御宪台闹事时,他迫于职责,将众吏拦在宫外,而当他亲见百十支大羽箭直透众吏的胸膛,而众吏凛然不惧,临死犹呼“公道不存”时,他觉得上天将一份职责落在了他的肩上。

八月初一,是开元城最闷热的时节,卫鸯在龙朔宫再也坐不住,决意去南方的麒瑞宫避暑,听到消息的陈松江当完值,立时出宫,骑着马从御宪台公署前一掠而过,抛下了一个纸团。

御宪台收到消息后,抢在清道的禁军之前出了皇城,一路探查,选定了未离原与宁州交界处的槐树林为埋伏之地。御宪台小吏阿庶年方十七岁,他自出生便没了左臂,五岁时被父母遗弃在沧山的山路上,是御宪台将他抚养长大。薛让怜他命运多舛,带在身边,视如子侄,教他读书做人。阿庶虽然少了一只手,却练就了常人难及的足下功夫,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解救薛让,他最是万死不辞,当他刚攀上巨槐之巅,禁军便奔驰而来。三日三夜,一拨一拨的禁军将树林篦了数遍,都没发现在树梢蜷伏的阿庶。三日后,卫鸯如约而至,阿庶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了下去,而被唐之弥保护得一无所知的唐珝,挡住了袁青岳砍向阿庶的致命一刀,将他带到了卫鸯面前。

12

薛让不知道那点火星为何没有掉下来,但谢东来和唐璁匆匆而去的脚步声暗示他:事情有了转机。他在刺鼻的酒气中睡了七日,狱卒不再送糙饭馊饼,他便吃墙上的土、编席的草,他有舍生为法的信念,也有死中求生的意志,不到烈火在牢中燃起的一刻,他就不放弃重出生天、将一切罪人绳之以法的希望。

天黑了,薛让又看见那只秃鼻乌鸦的影子,它不敢再进牢来,只在风口呱呱乱叫,很快,它被牢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惊走了。门被打开,一群人高举火把走进牢来,薛让抬起头看,火光闪耀中,他看见了无比震惊的卫鸯,也看见了卫鸯身后的一个侍卫,那个年轻人注视薛让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愤怒、恐惧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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