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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东海僻岛(2 / 2)

唐瑜道了谢,道:“老丈此番回去,又有八百里海路要走,千万保重。”

渔夫也道谢,道:“海不害人,人害人,你才要保重。”

唐瑜便跳下船,涉水往岸上走,渔夫也自去了。唐瑜逆着浊浪上了岸,在淤泥滩上走了百来步,忽听崖头一声海螺响,一个披着长发、赤着上身、戴着一串儿海物头骨的壮实汉子从石后冒了出来,手持鱼叉,瞪着唐瑜,唐瑜礼道:“大焉使者唐瑜……”

一句未完,那汉子抡起鱼叉向唐瑜掷来,唐瑜侧身一闪,鱼叉斜插入泥滩,叉柄犹颤动不止。唐瑜又礼道:“大焉使者唐瑜,求见蜃气岛海夷侯。”

那汉子不知听没听懂,还瞪着乌黑大眼不吭声,唐瑜思量要不要再说一次,那汉子忽然又举起海螺号仰天吹响,只听崖那边有人张口号叫回应,不多时,八九个同样赤身戴骨的汉子跳了出来,八九支鱼叉鱼戟一起对准了唐瑜。

唐瑜再道:“大焉使者唐瑜,求见蜃气岛海夷侯!”

汉子们愣了一愣,都看向崖头最高处的文鳞汉,那汉遍身文着鱼鳞,乍看真不知是鲛是人,他将唐瑜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到底是中焉来的,还是东洛来的?”

唐瑜听他说的是人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回道:“是大焉天子派来的使者。”

文鳞汉道:“你说是便是?”

唐瑜示出玉符节,一个汉子跳下崖来拿了,呈给文鳞汉看,文鳞汉一脸迷茫地看了几遍,拿不定主意,便道:“你们看住他,我去叫尧伯来。”说完跳下崖头去了。

约半个时辰后,崖下嘈杂起来,众汉都道:“尧伯来了!”

一个身长八尺的青脸汉子站到了崖头,俯视泥滩上的唐瑜,问:“你是中焉来的?”

唐瑜道:“是。”

尧伯道:“如何让我信?”

唐瑜道:“玉节已奉上了。”

尧伯道:“这东西中焉做得,东洛也做得,连我们也做得,怎知真假?”

唐瑜道:“请将玉节呈于海夷侯案上。”

尧伯道:“我若带个假使者去见大侯,要被剁成肉泥喂鲨鱼,所以一定要先验出真假。”

唐瑜道:“足下请验,唐瑜有问必答。”

尧伯咧着嘴,仰天想了半天,忽然笑道:“大焉乐舞,比起东洛另有一番意趣,焉国勾栏里唱的是些什么曲儿,你依样唱一首听听,我便信你。”一语说完,崖上众汉都大笑起来。

唐瑜愠怒了,高声道:“我是大国使臣,持节来访,当受礼遇!”

尧伯道:“我们是海夷,不懂你们假惺惺的礼遇!我们想笑便笑,想怒便怒,看你不顺眼,立时将你踢到海里去,哪国哪朝的王法都管不到我们!”

唐瑜拱手道:“既如此,海夷侯见之无益,请借小舟一条,放唐瑜西归。”

尧伯放声大笑,向左右道:“他来了竟还想回去!”

众汉都笑道:“来了便由不得你了!”

文鳞汉抽出匕首,向尧伯道:“杀不杀?”

尧伯与唐瑜对视,唐瑜坦然不惧,尧伯遂道:“拿个笼子来,把他关在这里。”

文鳞汉问:“涨潮了怎么办?”

尧伯道:“淹死了是天意,淹不死便准他见大侯!”

顷刻,十多个大汉抬来一个装过野猪的大铁笼,放在淤泥滩上,把唐瑜推了进去,在铁笼上加了一把大锁,尧伯道:“你在这里住下,三日后我来看你!”说完领着众汉去了。

唐瑜在笼中盘膝坐下了。午后阳光炽热,他坐在泥泞之中闭目入神,泛着白沫的海浪冲上前,又退回去,反反复复,不知逗惹了他多少回。须臾夕阳西沉,风骤然凉了,大浪扑到他的面前,便饿兽一般不肯再走,先将泥滩一点一点蚕食,再向他的身体爬蚀而来,不多时,唐瑜的袍角浸入了水中,浪头化作触角,沿着衣衫向上缠绕,漫过膝,漫过腰,暮色关合后,唐瑜的大半个身子已被吞没。海浪在夜幕的掩护下越发放肆,激起水花打他的脸,迷他的眼睛,想迫使他站立起来,唐瑜却不起,坐在浪里坚如磐石。当深夜过半,浪头不再升涨,只在他的鼻尖下寻衅时,唐瑜困倦了,他微微仰头,睁眼看天,比起开元城,海上的夜空仿佛更幽邃,繁星却更明澈,像极了一双灵动烂漫的眼睛,唐瑜看着一眨一眨的星光笑了,水下千百根冰针侵肤也不会令他软弱半分。不知不觉,天际泛出鱼肚白,长夜过去了,浪兽悄无声息逃回深海,留下一地碎的贝壳、死的海星,唐瑜从袍下拣出一只迷了路的螃蟹,将它托出笼外,复又闭上了双眼。

三日过后,尧伯如约归来,站在崖头看唐瑜盘膝而坐的背影,悄声问手下:“他吵闹了没有?”

手下回:“三天了,一声不吭。”

尧伯又问:“哭了没有?”

手下回:“没哭也没笑。”

尧伯再问:“没要东西吃?没要水喝?”

手下回:“什么也没要。”

尧伯道:“总归动了一动?”

手下再回:“一丝儿也没动。”

尧伯道:“怕不是早死了?”跳下崖,大踏步踩泥过来,转到唐瑜面前,却见唐瑜看着海面,目色好似已容下整片大海,他心中讶然道:“不像是凡人。”便开口道,“我去问问大侯见不见你。”

此时海夷侯正在一个渔户家中断案。那渔户出海七日未归,女儿独自守家,昨夜有人破窗入户,将她凌辱致死,赤裸裸地倒在床上,十个指甲里全是挠的碎皮沫肉。尧伯找去,说了原委,海夷侯问:“为何把他关入笼子?”

尧伯道:“他们焉人自恃大国,傲气得很,所以先关他三天,杀杀他的锐气,不管他来谈判什么,咱们先把气势占住。”

海夷侯把那玉符节看了片刻,道:“以尊客礼,请大焉使者来乘桴堂见我。”

不到三刻,石崖之下鼓乐大作,两列侍者抬着肩舆跑下泥滩,当先一人叫道:“海夷侯请大焉使者堂上会晤!”

沐浪三日的唐瑜闻言缓缓起身,将褶皱的袍子理了理,在众海夷惊愕的注视下走出了铁笼。

海夷侯名叫伍阿丙,原是东洛思州的盐贩子,因官府打压民间的私盐买卖,转而在暗处做起军械生意,先是卖些匕首给乡民县民,进而打造横刀长剑卖给劫匪暴徒,十八年之后,天下十处造反,九处的刀枪盔铠都是从他手中买的。昔时思州一年的赋税有三百万贯,他的收入却有六百万贯,抵两州之富,终于惊动朝廷,下令思州官府将他抓捕归案。伍阿丙的军械团伙凭坚寨碉楼与官府对抗,寻常武侯攻了三日也攻不破,思州节度使只好调军队来打,打了五日,伍阿丙带着九个手下弃寨而逃,逃到东边,买帆出海,从此杳无音信,东洛朝廷只道他死在海里了,也就放弃了追捕。

七年以后,海中突然崛起一座蜃气岛,附近的海夷、贫民、逃犯都聚集于此,常常驱逐海上渔人,甚至登岸打家劫舍,搅得思州民不聊生,朝廷一打听,方知那岛上自封海夷侯的是伍阿丙,手下已从九人变为二万人。思州和蜃气岛打了三年,年年铩羽而归。当蜃气岛渐渐名扬天下,连列国的悍匪强徒都来投奔之后,东洛朝廷下决心派王师出海讨伐,欲将蜃气岛一举荡平,正当祝子钦和海夷侯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大焉挑起了皖润之战,蜃气岛就此躲过一劫。

唐瑜刚迈入乘桴堂,先听见一声惨叫,循声望去,只见堂西摆着一张檀香木刑架,架上绑着一人,乍看犹如一支行将融化的红蜡,全身血肉一缕缕地往下淌,地上一汪血水中仿佛浸着一大块布,唐瑜初以为是衣裳,再定睛细看时,才看清那是一张人皮——刑架上的人已被生生活剥了皮。唐瑜纵然冷静,也忍不住脊背发寒,他转身向高高在上的海夷侯道:“君侯此非待客之道。”

身形魁硕的海夷侯坐在熊皮椅中也有六尺高,足下踏着一颗不知是人是猿的头骨,手中把玩着两粒青铜核桃,笑道:“是他冒犯了上国尊客,我才罚他。”他一笑,满脸黑胡须便如铁丝般伸张开去。

唐瑜醒悟过来,那面目全非的受刑之人是尧伯,他疾步过去相救,尧伯却已垂头断气了。唐瑜道:“其人罪不至死,君侯太过严苛。”

海夷侯立时翻脸道:“若不是你,他也不会死,你倒怪罪起我来?”

唐瑜道:“唐瑜是怜惜君侯手足,不是怪罪。”

海夷侯的面色稍缓,向左席一指,道:“先生请坐。”向手下道,“为尊客上酒。”

须臾,黑奴托了一个银盘进来,里面盛着三只金船杯,一杯呈海夷侯,一杯呈唐瑜,最后一杯却送到右席,唐瑜看见右席还坐着一人,是个白面微须的秀士,那秀士见唐瑜在打量自己,遂向唐瑜一笑,唐瑜不承想在蛮荒之地见到如此斯文模样的人,也含笑点首回应。

海夷侯道:“先生是上国雅士,尝尝我们荒岛的鲸须酒如何?”

唐瑜浅啜一口,道:“浊色暗藏鲜香,粗服不掩天姿,是好酒。”

海夷侯得了恭维,哈哈大笑。既上了酒,一盘盘翅、鲍、肚、参都来了,又有六佾海夷在堂中舞叉助兴,海夷侯问:“先生看我们的《渔猎乐》,比中原的《秦王破阵乐》如何?”

唐瑜道:“《渔猎乐》是民舞,胜在质朴;《破阵乐》是军舞,长在雄壮。”

海夷侯闭口不言,许久又问:“先生为何来海夷岛?”

唐瑜道:“奉焉天子之命,聘问海夷侯。”

海夷侯问:“焉天子也知道僻海贱民?”

唐瑜道:“天子君天下,恤爱天下子民。”

海夷侯便笑道:“还说什么君天下,如今列国不臣,大焉不是百年前的大焉了。”

唐瑜道:“大焉正兴王师讨天下之逆,平北凉,复皖州,威震九遐,谁敢言不臣?”

海夷侯便哈哈大笑:“那润州呢?你们不是被东洛打进竹枝城,输得一败涂地吗?”

唐瑜道:“战局未定,数月之后,君侯再看胜败。”

海夷侯道:“我们虽远在东海,那中原的时事,我们也是听说的,皖州节度使救援失败,章州节度使解围也不成,你们哪来的信心反败为胜?”

唐瑜道:“信心正来自君侯。”

海夷侯斜眼看唐瑜,问道:“这话怎么说?”

唐瑜道:“东洛欺压蜃气岛久矣,眼下焉洛陷战于润州,正是蜃气岛雪恨之时,君侯还有何迟疑?”

海夷侯便笑道:“原来是来求援。”

唐瑜道:“东洛乃你我共敌,蜃气岛助焉军,便是焉军助蜃气岛。”

海夷侯看向右席的秀士,问:“军师如何看?”

那秀士一笑,问唐瑜道:“蜃气岛助焉军,若胜了,有什么好处?”

唐瑜道:“大功毕成之时,大焉必以金玉万两、甲戈千船酬谢君侯和岛民。”

秀士追问:“若败了呢?”

唐瑜道:“必胜之战,何谈败字!”

秀士摇头而笑,向海夷侯道:“唐先生只许诺胜了如何,却绝口不提败了如何,其心不诚,多说无益。”

海夷侯当下垮了脸,道:“那就不必说了,请先生只喝酒,不谈兵事。”向门外道,“这酒太寡淡,上浓烈的来!”

须臾,一个童奴捧了一个琉璃缸进来,只见一条五尺长的花斑海蝰蛇盘在缸中蠕动,童奴打开缸口,那蝰蛇一窜而出,却被童奴抓住三寸,动弹不得,童奴拔出刀子将蛇身一划两半,挖出胆来,放入酒中,倒了三杯,先呈唐瑜,又呈给了秀士与海夷侯。唐瑜将酒水与蛇胆汁同饮入喉,海夷侯问:“蝰胆酒的滋味,尊客以为如何?”

唐瑜道:“苦中回甘,辛里藏柔,更是好酒。”

海夷侯又喜形于色。酒过三巡,海夷侯道:“我听说先生乃天子帝师?”

唐瑜道:“是。”

海夷侯道:“先生如何教天子的,今日不妨也教教我。”

唐瑜道:“天子所学博大万象,君侯想学哪一篇?”

海夷侯道:“这蜃气岛,也算是方外小国,先生看,我该如何治岛?”

唐瑜道:“居安思危,常备不懈。”

海夷侯问:“备什么?”

唐瑜道:“备战以御东洛。”

海夷侯问:“如何备战?”

唐瑜道:“君行君之道,民行民之道。”

海夷侯问:“我行何道?”

唐瑜道:“仁民爱物,率范德义。”

海夷侯问:“民行何道?”

唐瑜道:“耕者劳,渔者勤,兵者有章法。”

海夷侯便笑道:“这三样,我们都有,可见东洛吃不掉蜃气岛。”

唐瑜便摇头道:“海夷兵无章法,敌不过东洛水师。”

海夷侯忍不住冷笑,道:“先生有所不知,东洛来打过无数次了,没有一次占到便宜。”

唐瑜道:“那是东洛还不知蜃气岛的破绽,若知之,亡岛只需一日!”

海夷侯道:“哦?”看向那秀士,“军师,咱们岛有破绽吗?”

秀士便道:“蜃气岛占尽地利,此处潮汐恒常,石林环卫。洛军若在涨潮时来,要在九尺大浪中颠簸数里;若在退潮时来,要跋涉过膝深的淤泥滩;有石林拦海,大船巨舰不能通行,洛军只能换小舟过林,一舟只载得二三十军士,即便侥幸登岸,也难敌三万海夷。我以为,占据此岛,可保一世久安。”

唐瑜道:“蜃气岛占了地利,而洛军可占天时。”

秀士问:“何为天时?”

唐瑜道:“每夜戌初,海水转凉;子中,水寒彻骨;丑正,浪头飞雪,浪中浮冰,唐瑜以手捉冰,单掌不能尽握。”

秀士道:“在淤泥滩上困了三日,先生竟有此收获。”

唐瑜道:“现是中秋时节,水已酷寒如此,一旦凛冬来临,蜃气岛海域必冰封三尺!”

秀士拊掌笑道:“依先生之意,洛军可趁冰冻之时,弃船登岸?那东洛与蜃气岛交战多年,如何没想到?”

唐瑜道:“东海之滨自古晴暖,沿海永不封冻,东洛想不到仅出百里之外,炎凉便有天差地别,所以每每只在春秋两季发兵,倘若冬季来攻,蜃气岛全无胜算。”

海夷侯和秀士一时不语。那堂上的海夷犹自舞叉助兴,秀士忽道:“大侯,舞乐可休矣。”

海夷侯便一个酒杯掷下去,正中一个舞叉海夷的鼻梁,那海夷“哎哟”一声,乐声骤停,众海夷扶着他退了,唐瑜立起身,长揖道:“唐瑜请辞。”

海夷侯道:“这就走了?”

唐瑜道:“天子赐玉节遣唐瑜千里渡海而来,是听说君侯乃一方雄主,欲与君侯共襄义举,依唐瑜今日所见,君侯非仁明之君,所以请辞。”

海夷侯脸又转了阴,道:“你知道了蜃气岛冬季封冻的秘密,如何还走得了?”看向秀士,秀士便道:“杀之!”

海夷侯道:“好!”命黑奴,“把尧伯放下来,把唐瑜绑上去,依样剥了皮。”

唐瑜傲然道:“四海列国,谁敢杀大焉来使?”

海夷侯道:“我便杀你怎的!你们连润州都打不下来,还能出海来打?”

四个黑奴过来,唐瑜拒了,自家缓步走到檀香木刑架前,黑奴拿绳子把他往刑架上绑,唐瑜回首道:“大军战败之耻必雪,一使受戕之辱必报,此大焉雄踞天下中央之本,唐瑜一人之命不足惜,海夷岛之命运却将从此颠覆,君侯,慎思慎行。”这话,却是面对那秀士说的。

秀士先摇手,再指上座,道:“先生错矣,君侯在上座。”

唐瑜目视秀士道:“唐瑜未错,你才是海夷侯。”

秀士忽一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唐瑜道:“蜃气岛上多海夷,还有许多死士凶徒,若海夷侯当真是暴戾恣睢、反复无常之主,岛民必起反叛之心。能将三万海夷集于麾下,抗衡东洛数十年,其主必待人以义,驭人以智。上座之人,有君侯之威,无君侯之量,而右座之君,有低眉之态,却有峥嵘之姿!”

那秀士看“海夷侯”,“海夷侯”也看秀士,半晌,那“海夷侯”哈哈大笑,抱拳道:“唐先生,恕罪,恕罪。”收了霸蛮之气,躬身而退,秀士自走过来,亲手为唐瑜解绑,道:“请先生归座。”

唐瑜淡然一笑,回席入座,神色无恙。

秀士重施见礼,道:“上国使者,风仪高品,与先生一席话,伍某如拂濯濯春柳。”

他自称“伍某”,便是自认海夷侯了。唐瑜还礼,又指着尧伯尸身道:“只这一件,若为威吓唐瑜,未免酷烈过甚。”

那海夷侯便道:“前日岛上有个女儿被奸杀,指尖全是从凶犯身上抓下的肉屑,某见尧伯时,他的脖子上偏巧有几道新抓的伤痕,某稍稍问了两句,他便悉数招了,某杀他,不为过。”

唐瑜道:“愿蜃气岛早日治安,君侯不必再用重典。”

海夷侯一笑,后道:“请教先生,倘若东洛真在冬季打过来,如何是好?”

唐瑜道:“只有一计。”

海夷侯道:“愿闻其详。”

唐瑜道:“君侯向焉天子称臣,天子赐坚甲锐戈万副,并遣大焉善战之将、善谋之士来岛,为君侯练兵,不出半年,君侯将有一支兵精粮足之新军,纵然海冻十尺,又有何惧?”

海夷侯道:“先生还是在说出兵救竹枝的事。”

唐瑜道:“洛军耗战两年,已成强弩之末,是以数攻竹枝城而不破。大焉国力远在东洛之上,白鸢江西尚有百万将士严阵以待,竹枝之围必解,大焉上下皆有全胜之志!两国交战,正是蜃气岛壮大的好时机,若错过了,他年东洛挥师下东海之时,君侯勿悔今日作壁上观。”

海夷侯默然许久,后道:“伍某一听说先生驾临僻岛,便知是为竹枝而来,可我们有我们的忧虑:焉军受困竹枝,不知胜算还剩几成,若是竹枝撑不住,焉军全线败退,蜃气岛贸然出兵要反落一场空。伍某试不到焉军的底,只好试先生的底。”

唐瑜笑问:“君侯试得如何?”

海夷侯道:“今日乘桴堂之辩,先生弘敏雅正,胆略兼人,我由此窥见了大焉将士之精魂,所以,定了出兵的决心。”

唐瑜闻之畅然,道:“君侯愿出兵?”

海夷侯道:“焉洛之争牵动天下,谁能遗世而幸免?蜃气岛苦御东洛数年,光景每况愈下,早有心呼应大焉,牵扯东洛——伍某愿率三万海夷归顺大焉,将来东洛犯我之时,大焉勿忘我今日舍身相救之义。”

唐瑜起身揖道:“君侯大义,当载史册。”

海夷侯哈哈大笑,携唐瑜之手,同坐一席,促膝而谈,就此商定了救竹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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