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己任(2 / 2)

文道权叹了口气,道:“志气比他老子还大,只怕下场比他老子还惨!”

这是唐瑜定下的十日开工期限的最后一日,清晨,他独自骑马又去了永阳街。果不其然,僻静的街巷还是旧模样,不见工匠,不见材料,没有半分开工的意思,那一栋栋偷工减料的残次房,似乎知道唐瑜了解自己的底细,竟显出傲慢的姿态来,满不在乎地排在街道两边,任他打量。几个盼望归家的平民在街上游游逛逛,其中一个认得唐瑜,问:“唐府尹,我们几时能搬回来?”唐瑜道:“两月之内。”平民便叫起来:“如何又推迟了?”唐瑜回应:“是我大意失察了。”平民愤愤道:“无家可归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不急!”唐瑜默然,打马而走,没有回开元府,却去了工部。工部尚书杜鹏程接见了他,唐瑜道:“有件事,要开元府和工部合力去做,望尚书支持。”

杜鹏程问:“什么事?”

唐瑜道:“夺去花鳞蛇承建永阳街资格,另寻承建人,立即开工大修。”

杜鹏程皱眉,问:“大修一遍?”

唐瑜道:“别无选择。”

杜鹏程沉默了,后道:“另找人容易,资金从哪里来?百万贯的钱打水漂了,赵自芳不会再拨一个子儿。”

唐瑜道:“花鳞蛇侵吞浪费的每一厘国家资金,都必须偿还。”

无所事事的明幽睡到日满纱窗才醒,醒来却不知该做什么。苏叶今日和唐珝去了宗山城看望叔父叔母,叫她一起去,她却惦念唐瑜下班回来家中无人,便没去。她不知这一天该怎样过,也不起床梳妆,只歪在床上读诗,读了二三首,忽觉房中比往常还安静,她想了想,支起身问:“团团圆圆呢?”

锦儿在帘外应道:“二郎走时门没关严,两个小家伙一晃眼逃出去了,只怕又去花园中捣乱了呢。”

明幽又歪了回去,再过一阵,又道:“你叫婢子去孙府看看蝉衣姐姐在做什么,邀她下午逛东市去。”

锦儿吩咐一个婢女去了,半晌婢女回来,道:“蝉衣娘子说星官儿这几日吃坏了肚子,没别人照顾,走不开。”

明幽轻叹一声,悠悠起了床,在梳妆台边寥寥地梳长发,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忽然筝儿进帘道:“娘子,明府派了人来,说夫人想娘子了,要娘子回去玩一日。”

明幽闻言欢喜道:“阿娘总算想我了!”

筝儿又道:“夫人说,叫小娘子妆扮盛大些,要外出。”

明幽笑道:“阿娘这是何意?难道还要给我挑婿?”和婢女们挑拣了半晌衣饰,方出唐府而去。

入了明府,明夫人正坐在妆镜前,让婢女往鬓中插镂金包玉梳,明幽问了安,明夫人忙向她招手,道:“过来,阿娘看看你鹅黄贴得端不端正。”又道,“叫你穿戴隆重些,怎么裙子只穿了六幅的?”便吩咐婢女去找明幽往年穿的八幅礼裙来换。

明幽:“阿娘今日这样隆重,是要逛街呢,还是上朝?”

明夫人道:“今早恭王妃下来帖子,邀我下午去行渡寺听戏,又叫你兄妹一起去,所以我急忙叫了你来。”

明幽奇怪道:“王妃请阿娘去也就是了,又叫我做什么?”

明夫人道:“我虽一年只见王妃一两次,可每次见了,她总要问问你的近况。说起来,你兄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惦念你,也算是对明家的恩宠。”

明幽翘嘴道:“我只见过她三四回,哪里就是她看大的了?”

明夫人便爱责道:“做了唐夫人这么久,还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你和她亲近些,连唐瑜也要受惠呢。”

明幽道:“二郎才不喜欢我为他交际。”

明夫人道:“他难道一辈子只做开元府尹?总还要向上走的,一面他自己要努力,一面你的支持也少不得。”

少时,婢女拿了礼裙来给明幽换,明幽一边穿,一边道:“我倒宁愿他做个七品小官儿,公务少些,每日可以在家多待一刻。”

明夫人道:“他不常在家吗?”

明幽道:“每日都是天不亮就走了,过三更才回来。”

明夫人忙问:“果真是忙公务?会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

明幽皱着俏鼻头,道:“阿娘想到哪里去了?他早许了诺,一生只要我一个,他才不会食言呢。”

明夫人便笑着为明幽展平裙边,道:“若真如此,我女儿就没嫁错人。”

忽听婢女们叫道:“阿郎来了。”

话落时,明熙兴冲冲掀帘进来,问:“母亲好了没有?车马都备齐了。”又向明幽道,“哟,姑奶奶回来了。”

明幽道:“还早呢,你急什么?”

明夫人道:“他自然急了!昨日恭王开了口,要把他的侍卫升到从六品去,他高兴得一夜没睡着!”

明熙笑道:“在恭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该升了。”

明夫人便起身道:“走吧,咱们去见见王妃,向她道一声谢。”

行渡寺在城中,与梵音山上脱俗的云阶寺不同,这里的堂宇花木都沾着凡尘气,方丈俗讲、戏班杂戏都在寺中,若是往常,庶民贱籍都来得,因今日驾临的是恭王妃,只好闭门关寺,只容尊客出入。明夫人和明熙、明幽到时,恭王妃早等着了,明夫人慌忙领着儿女上前行大礼,恭王妃笑命婢女搀了,寒暄问:“诰命夫人别来无恙?文昭侯好?”

明夫人回:“时蒙皇室恩眷,妾家和合安康。王妃近来可好?”

恭王妃叹了口气,道:“别的还不论,只是心口常犯绞痛。”

明夫人道:“是王妃忧劳太过之故。”

一时明熙明幽和恭王妃都见过了,坐在明夫人的右首。戏场开了,两个优人上台演起了《参军戏》,一唱一和故作愚痴,逗得在场众人都笑。王妃听了几句,闲谈道:“上回我说鬓边见了白发,你便送了天保九如粥的方子来,我叫侍女们依样去做,却叫千岁看见了,他笑我竟也到了‘哀感中年’的时候,惹得我心中不快,和他冷了半月不曾说话。”

明夫人忙躬身笑道:“竟是妾的方子惹的祸了。”

王妃叹道:“男人哪,任他是皇亲国戚还是贩夫走卒,都不明白咱们女人家忧老的心病。”

明夫人道:“可不是?我这眼角的皱纹一年深似一年,连镜子也不敢多照了。”

王妃道:“祛皱要用鱼子和石榴熬炼的膏。我把方子给你,你叫下人去制,每晚入睡前勺半指甲涂上,不出半个月,管保平复如初。”便命侍女去取方子,明夫人躬身道谢,王妃又笑道:“咱们谈论驻颜之术,这两个孩子一定要笑话的,他们这年纪,哪里担忧这些!”

明熙和明幽便道“不敢”,王妃道:“幽儿以前精灵得什么似的,今日见着,总算稳重了一些,有些四品命妇的模样了。”

明夫人道:“她是在王妃面前不敢放肆罢了,回家还是淘气。”

王妃便问:“幽儿每日在家做什么?”

明幽回:“就是读书、绣画、游园,闲得很。”

王妃叹道:“千岁忙的那几年,我不也是这样过的?我那时和千岁说,丈夫有何用?还不如时时陪在身边的猫儿狗儿呢!”

明幽道:“幽儿也和二郎说,我家的貂儿只认得我,不认得他了。”

王妃道:“昨日有人送了我一只波斯进贡的猫,一身柔毛如雪丝儿一般,真如软玉温香,倒和你有几分相似,不如我转送给你,给你加个伴儿。”侍女立刻抱了一只乖巧可掬的猫儿来,明幽接过谢了,玩笑道:“只怕二郎借口我有了猫儿陪,越发在外面不回家了呢。”

王妃道:“他们出去玩,咱们也出去逛!你哪里去不得?回娘家陪母亲也好,去龙朔宫陪太后也好,来王府陪陪我也好,就是别在家里困着,等他一连几日回家找不到人,才知道独守空房的坏处呢,以后还在外面逗留时,便知道家中妻子的心情了。”

明幽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王妃又指明熙道:“这话,我虽是教你妹妹的,却也是说给你听的,你也年轻,也是贪图玩乐的,以后要多回家陪陪妻小,不可总去酒肆勾栏!你在王府这么多年,我已把你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了,你做错时,我就要训,休在心里怨我多事。”

明熙忙起身应道:“王妃教训得是。”

明夫人道:“明熙以后还要仰赖王妃照看。”

王妃道:“只是有些小毛病,大处却还好,千岁也喜爱他,行猎蹴鞠,次次必定叫他一起。明日做了六品侍卫,担子又重了一分,人也要成长一分才是。”

明夫人和明熙、明幽一起拜谢了,王妃命三人归座,又道:“夫人养育了这样一双可人的儿女,身为女人,足以欣慰了,哪里像我,儿女没一个成器的!”明夫人和明熙唯唯诺诺,明幽却忽然想到王妃那妖娆的小儿子,比女儿家还爱涂脂抹粉,被唐三郎打过一回,不由悄悄一笑。又听王妃道:“只有我那长子最好,文武双全,世人谁不夸赞?千岁疼他疼到骨子里,只可惜命运不济,早早去了。”

明夫人小心翼翼道:“不幸之万幸,是世子留下的长孙,如今也成人了,妾听说小世子仪表非凡,颖悟过人,也是人中麒麟。”

恭王妃道:“也只剩这个孙儿,能慰藉我夫妇了。只有一点:身子一直不太好,全因幼时遭过一场劫难。”

明夫人忙问:“这是怎么?”

王妃听了几句苍鹘戏耍,方笑道:“这事当年压得严实,如今时过境迁,和夫人说说也无妨。他五岁时走丢过,在小巷里被一辆马车撞断了身子,那天杀的车夫不说救人,却把他拉到城外的乱坟岗扔下!若不是一个好心人撞见,仗义救下小世子,他哪里会活到今日!”

明夫人一听,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道:“上天有眼!小世子是龙血凤骨,岂能被一个贱民害了!”

王妃点头道:“是天公垂怜,也是那好心人的功德。”

明夫人便问:“是谁救下的?”

王妃道:“原是个苦命的孤儿,也因为这个,进了王府,给小世子做侍卫,我把自己教养大的婢女嫁给他,帮他安了个家,他自己又在外面找了包工的活计做,如今有妻有子,日子倒上路了。他那孩儿常去府中玩耍,等同是在千岁的膝下长大的。”

明夫人又念起“阿弥陀佛”来,道:“他这一念之善,也改了他的命,能遇见千岁、王妃这样知恩回报的人,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福呢?”

王妃道:“说起这一节,我倒想念那孩子来了。”便命侍卫,“去叫沐恩来看看戏。”侍卫得令去了。

又听了半场,侍卫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来了,相貌装扮虽不十分富贵,却也齐整干净,规规矩矩向王妃和明夫人行了礼,明夫人看在王妃的面上,解下银薰球送给他,童子接过了,站在当地低头不言,王妃笑着递给他一只桃儿,问:“如何今日这样拘谨,还是怕生吗?”

这一问,男童便红了眼圈,只顾摇头,王妃道:“难道是你母亲打你骂你了?只管和我说。”

男童便哽咽道:“是阿爹……”

王妃问:“你阿爹打你了?”

男童道:“不是,是阿爹要死了!”语音刚落,便禁不住嘤嘤哭开了。

王妃闻言大惊,忙叫戏乐停下,女婢男奴们跟着一迭声叫止戏,台上的参军和苍鹘便退了,席中安静下来,王妃问:“沐恩如何说这话?你阿爹出了什么事?”

男童一边啜泣,一边道:“阿爹没修好永阳街的下水道,如今要被官府抄家抓人,他们说,阿爹进了官府就要被打死,阿娘哭昏过去了,我、我……”伤心之下,再也说不出话了。

明夫人道:“永阳街重修的事,我倒听说过一回。是你阿爹承工的吗?”

男童道:“是。”

明夫人便问:“那下水道又如何不修好呢?”

男童道:“没钱了!阿爹的钱全付了苦工工钱。”

明夫人惊道:“工钱也该是户部出,如何是你父亲出呢?”

男童道:“我、我不知道。”

王妃叹气接话道:“说是国家出资,可户部的钱,从来能拖一日是一日,好像在国库多留一刻能多下几个金蛋似的;那些工人两三个月拿不到钱,就要闹,他父亲也是无法,只好东挪西凑,自家也垫付了许多,如今没了修下水道的钱,也只好认罪伏法了。”

明夫人道:“如此说来,却是工部不近人情了,工头倒是情有可原,如何就要抄家抓人?”

男童又哭道:“不是工部要抓我阿爹,是开元府!”

明幽一直抱着波斯猫儿怔怔地听,并不搭话,可这“开元府”三字一出,她立时明白了今日这场会遇的因由,心咚咚跳个不停,只听王妃笑道:“开元府?这倒误投了自家人的网!看来你阿爹还有一线生机。”她转向明幽道,“是不是,幽儿?”

明幽便假装糊涂道:“什么?”

王妃道:“我请你夫君放沐恩的父亲一马,把这件事饶过去,你可愿意为我带这个话?”

明幽道:“这是开元府的公事,我也不知道他听不听我的。”

王妃道:“满城都知道唐府尹独宠明家女儿一人,多少女子拿他羞自家丈夫呢,难道这点小事,你还做不得主?”

明夫人忙道:“幽儿说话,唐瑜一定听的,如今唐家的大小事务,都是幽儿掌管。”

明熙也道:“唐瑜不了解这中间的内情,你回去和他说,工头不容易,他要谅解才是。”

明幽道:“个中内情,这小童子说的一定真吗?那永阳街到底是什么缘故,要等开元府查明白了再说。”

明熙道:“难道王妃还会骗你不成!”

明幽又不吭气了。

恭王妃便手抚绞痛的心口,道:“幽儿也不必勉强,若唐二郎一定要秉公处理,我们也没法子。”吩咐在场众人,“休告诉千岁这件事,他入春以来一直犯病,怕他听了动肝火。”

明熙急道:“幽儿!”

明夫人也道:“你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自家叫唐瑜来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形。”

明幽便弱声道:“我回去和他说就是了。”

恭王妃复眉开眼笑,道:“如此,我先谢过幽儿。”又叫沐恩来给明幽叩头,沐恩走到明幽身前,跪下去以头碰地,叫道:“多谢唐夫人。”明幽暗叹了一口气,把他扶了起来,她详视童子那双无邪的眼睛,心中一迷糊,也拿捏不准真假是非了。

过了四更,明幽心中装着王妃、母亲和哥哥的叮嘱回了家,怀中还抱着那只波斯猫。婢女们迎出门道:“娘子回来了。”

明幽问:“二郎还没回来?”

婢女们道:“回了,说是去庭院走走。”

锦儿道:“我去找找。”

明幽道:“我自己去。”走到门口又问,“团团圆圆回来没有?”

婢女回:“刚才回来吃了些雀儿肉和果子,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明幽点点头,抱着猫儿出了怜玦轩,先去了书房,见案边无人,案上书卷半掩,一张宣纸遮住了卷上字,她走过去想揭开看,犹豫一瞬又止住了;转去追思厅,发觉唐之弥的牌位前燃着香,显是人刚走不久;又去后花园,把亭台楼阁都走遍,却还不见丈夫的人影。明幽站在夜色中发了一阵呆,蓦然想起一个地方来。

书寄池边,鸟已宿,鱼未眠,明幽放轻脚步,沿曲径绕了大半个池,终于看见了唐瑜的侧影。池光黯淡,他脸上的神色不清晰,身形却是疲倦的模样,明幽了解唐瑜,他独处时总爱袖手小立,此刻却席地而坐,任袍角落入水中。鱼儿在他的足边游来游去,指望他如往常一般,撒些食儿下来,唐瑜却只想和它们说说话。明幽忽然觉得身上冷了,她把双手深深埋入猫毛中取暖,无声无息向唐瑜走去。

走到一株初盛的海棠树下时,明幽隐约听见了唐瑜的低诉:“可是,工部尚书不赞成,他决意要我在验收文书上签字,放花鳞蛇过关。国家资金卷入私囊,留下一街危房,损失只能由朝廷和永阳街百姓承担,尚书签得下这个名字,我签不下。”

明幽呆呆地听。唐瑜兀自向水中鱼儿道:“名字亦有轻重。别人可以看轻自家的姓氏,而我不行。我姓唐。自我懂事以来,便知道这姓氏的分量,我还是唐氏宗子,要继上,要传下,所以这分量全在我一人身上,我生来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可以懈怠,我不行;别人可以无忌,我不行;别人可以后退,我不行。”他深深叹息一声,“我也多想在人前醉一醉,在人后歇一歇。”

鱼儿怡然自得甩尾拍起浪来,一池“扑通扑通”之声,衬得夜更加空谧。唐瑜道:“做唐家子,非我之选;做寄禄人,亦非我之选;做天子师,更非我之选。可身为唐家长子,不能不修己身;官授开元府尹,不能不为百姓立命;奉命做天子老师,不能不为天下计虑,三重身份,哪一样都辱没不得,哪一步都步履维艰。”唐瑜俯下身去,用手弄鱼,鱼儿却扭头逃开了,唐瑜的手收不回,浸在水中,倦声道,“让我做一夜的鱼,体会一夜你们的逸乐,明日再做回人,去直面一场平地风雷。”

明幽的身子战栗起来,怀中猫儿也不安了,挣扎着似要下地,明幽生怕惊动唐瑜,慌忙一边把猫儿抚慰,一边悄悄转身离去。

回了房,明幽唤来锦儿,把猫递给她,道:“你去交给外面家奴,叫他们立刻送回恭王府去。”

锦儿奇道:“王妃送的礼,娘子不要了吗?”

明幽道:“不要了。”

锦儿只好应了,抱着猫走到门口,又问:“娘子有没有话带去?”

明幽道:“王妃看见猫,自然就明白了。”锦儿答应去了。

明幽独自把偷听来的话回想一遍,心中不免哀倦起来,婢女们要来伺候,她也让退了,自己恍恍惚惚把妆卸净,去了床上歪着出神,不知不觉,醒了两遍,睡了两遍,唐瑜回来了,明幽又不知如何面对他,只面向帐里,闭眼假寐,唐瑜也入了帐,默了半刻,翻身过来,拥住她的身子。明幽明白丈夫要索取,悄问了一声:“你、你今日不累吗?”唐瑜一句话也不说,却用力扯她的睡裙,明幽这一吓不小,睁大了眼看丈夫,问:“怎么了?”话音未落,睡裙已被撕得零碎。唐瑜不和明幽对视,只枯燥地闯入了她,没有气息温存,也没有言语逗惹,从前哪怕是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也十二分地疼爱明幽,可今夜,他自私地往凌虐边缘去了。明幽从未这样痛过,但她不叫痛,只任唐瑜掠夺,她早习惯了唐瑜的包容,或许此刻,是她该包容唐瑜的时候。

寅末,婢女们端了早点进门,明幽今日却比唐瑜先醒,和婢女们一道,把一碗汤饼、一碟茆菹和一串葡萄摆放在外间,过不多时,唐瑜起了床,用过早点,明幽亲自取来官服给他穿上,又为他系水苍玉佩,唐瑜颇意外,笑问:“明娘子今早现学了三从四德吗?”

明幽扁了扁嘴,柔声道:“我想对你好,你别不领情。”

唐瑜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明幽把唐瑜的衣襟理平了,把他往门外推,道:“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唐瑜应声,出门去了,明幽又叫:“你等等。”

唐瑜回头问:“怎么?”

明幽追过去,道:“我送你到府门口。”

唐瑜心中大感意外,他猜测明幽一定知道了什么,却又不知她知道了多少。两个并肩走了十多步,唐瑜试探道:“我只是去上班,你如何像送征人一般?”

明幽顾左右而言他,道:“三郎和苏叶今日要回家,夜间咱们玩什么好呢?”

唐瑜道:“酒令、木射、投壶?”

明幽想了想,道:“咱们下双陆!”

唐瑜笑道:“那谁也下不过三郎。”

明幽道:“你等着瞧,我把他一年的军饷全赢过来。”

唐瑜道:“那敢情好。”

夫妇俩走近了唐府正门,一众家奴却没发觉,三三两两向府门奔去,又听一个在门外叫:“先去回二郎,暂且别让夫人知道!”

明幽大奇,问:“这是怎么了?”

唐瑜抢在明幽之前疾步过去,家奴见他来了,叫道:“二郎来了!”齐齐让开路,唐瑜迈出偏门槛,向正门看了一眼,又转身回来,明幽也过来了,一边问:“外面有什么?”一边要探身出去看,唐瑜把她拦住,道:“你先回房去。”

明幽大为起疑,她躲开唐瑜的双臂,道:“我出去看看。”唐瑜又来相拦,明幽急道:“不要瞒我!”她打掉唐瑜的手,径自迈出门槛去,顺着众家奴的目光往正门看,只见两个小小的物事吊在门框下,却是她的一对白貂,被麻绳勒住脖子吊着,七窍流血,身子僵直,早已死去多时,明幽霎时全身发凉,撕心裂肺叫了声:“貂儿!”双目一黑,晕在了唐瑜的怀里。

直到巳时,唐瑜安顿好了明幽,方往开元府来,陈金石迎出办公厅,道:“府尹今日头一回来迟。有许多公务在等府尹处理。”

唐瑜道:“先把最要紧的一件办了。”

陈金石忙问:“什么事?”

唐瑜道:“去请缉捕司王茂来。”

陈金石一愣,想要相劝,见唐瑜面色不好看,又不敢多嘴,犹犹豫豫去了,不多时,缉捕司司长王茂进来,问:“府尹有何吩咐?”

唐瑜拿出一张早拟好的文书出来,道:“永阳街承建工头花鳞蛇,滥造工事,贻误工期,侵吞国家资金,三罪戴身,着缉捕司即刻捉拿归案!”

喜欢止狩台系列(套装共2册)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止狩台系列(套装共2册)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

最新小说: 贝海拾珠 纯原乡 遇到梦 椿与冬 我的明恋是暗恋 从紫罗兰开始的无限穿越 不知风吹向何方 我们的故事清溪 小窦日记 亚橘的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