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鳞蛇又不接话了,只拿眼睛去追寻儿子。明熙又道:“你若在王府待得烦闷了,只管去和我们耍。”
花鳞蛇哼笑了一声,道:“若是唐瑜叫你来的,你有话直说,少混套近乎。”
明熙一听又呆住,花鳞蛇转头森森盯住他,道:“你不是唐瑜的妻兄吗?”
明熙干咳一声,算是默认了,道:“是有几句话和你说。”
花鳞蛇道:“说。”
明熙道:“我昨夜去看他,他说要上疏圣上,请圣上派守卫皇城的骁翊卫来王府拿你。”
花鳞蛇漠然道:“不是我夸口,就是十万御林军来了,千岁也不会把我交出去。”
明熙道:“可这样一来,千岁不就得罪圣上了吗?”
花鳞蛇又冷笑。
明熙道:“唐瑜叫我转告你,如今只是你和他的事,一旦骁翊卫出动,便成圣上和千岁的事了。”
花鳞蛇不接话。
明熙长长叹了口气,道:“说起帝王家事,可比寻常人家头疼多了。论情他们是骨肉,论理他们是君臣,是太远了不行,太近了不行,忤逆了更不行,所以自古以来,皇帝和亲戚们打交道都是天上走细绳,谁也不能歪一歪,稍微一步走偏了,就有人要粉身碎骨。”他停了一停,又道,“所幸当今的帝王家一团和气,皇亲国戚们都处得好,千岁敬万岁为尊,万岁也敬千岁为长,真是古来罕见。”
花鳞蛇冷冷道:“圣上若肯为我一个贱民动用御林军,倒真是给我面子。”
明熙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道:“他叫我带话,我带到了,别的我管不着,你若一定在王府住下去,还是那句话:无聊了去找我耍,下双陆摇骰子,我什么都奉陪。”
花鳞蛇把手拱了拱,明熙便去了。花鳞蛇望着儿子的背影出神,不多时,他娘子急匆匆奔进院子,花鳞蛇便呵斥道:“不经事的婆娘!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他娘子道:“听说宫里来人了,正往寿阳观去见千岁,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快去看看。”
花鳞蛇一边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了,一边道:“看好孩儿。”自己往寿阳观而去。
一入观门,只见十八个手持麈尾的宦官分列两行,立在观前,当先一个小宦官在阶下站定,清声道:“龙朔宫内常侍周怀启,谨奉万岁之命,来见恭王。”
明熙正在门口护卫,道:“恭王在清修悟道,说是七七四十九日后出关,只差一日了,此刻出关,前功尽弃。”
周怀启拉高声调道:“我举圣嘱而来,如同圣人亲临,恭王如何推托?”
明熙无法,便去敲门,敲了半日,一个小方士开了一线门,放明熙进去了,一炷香烧去大半,两个仆人扶着恭王出来。那恭王闭关四十八日不出,面色有些苍白,他缓缓下阶跪在周怀启足下,道:“卫厗俯首,诚听圣谕。”
周怀启道:“圣上和太后听说有个杀害朝廷命官的案犯逃入了恭王府,特差小奴来问是真是假。”
恭王沉默了顷刻,回:“此人于卫厗家有大恩,卫厗自当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周怀启道:“圣上说了,他既触犯了律法,便该由官府依律处置。他若果真对皇家有忠义之事,可酌情减刑,却不可私自包庇,请恭王立时交出他去,休教天下人说帝王家带头徇私枉法。”
恭王这回沉默了更久,道:“我听说唐瑜今早上疏,要请调骁翊卫闯府拿人,此刻如何不见踪影?那骁翊卫的大将军许文普来了没有?”
周怀启微微变色,后笑道:“恭王言重了。唐瑜的上疏,圣上和太后都看见了,这才命小奴来问话,并不曾许诺调兵之事。”
恭王道:“卫厗叩请太后和圣上准了唐瑜的上疏,叫骁翊卫来我家捉人!”
一个宦官斥责道:“恭王无礼!如何出言挑衅二圣!”
恭王冷哼不语。周怀启傲慢道:“圣上的话,小奴已带到了,恭王的话,小奴也会如实回禀,恭王自家保重。”
白发苍苍的恭王弯下身子,再向那年不足十八的小宦官叩头,道:“周常侍慢走,卫厗恭候许文普来。”
周怀启一甩麈尾,领着众宦官去了。两仆忙过来扶起恭王,方士从观中出来道:“这一冲撞,断了四十九日的修行,丹药失了灵气,如何是好?”
恭王缓缓道:“我休息一日,明日重来。”抬步往外走,看见了站在墙角的花鳞蛇,便招了招手,花鳞蛇走过去,带着一脸的怨愤,恭王问:“你这是怎么?”
花鳞蛇道:“是我让千岁蒙了阉人之辱!千岁如何向他下跪!”
恭王摇摇手,道:“我非跪他,是跪天子,不算什么事。你自安心在府里住下,一切有我。”说完和仆人们去了。花鳞蛇一腔闷气不知怎么发,立在当地如空心燃烧的木桩,又听身后一人悄声叫道:“花鳞蛇!”
他转头一看,见是陈金石从观中溜出来,便拱手道:“陈先生如何在这里?”
陈金石拉了花鳞蛇躲到一株树后,道:“我来向千岁报信,只说到一半,宫中就来人了,还有一半没来得及说,你要知晓。”
花鳞蛇忙问:“什么?”
陈金石道:“唐瑜那小子用心歹毒,使了两手诡计:一手是请圣上出面,一手是抓钱五元下狱!”
花鳞蛇道:“钱五元?”
陈金石道:“就是钱五元!唐瑜不知从哪打听到钱五元和你交情不浅,昨儿晚上叫我带人把他抓了,如今扔在开元府的牢里,污蔑他宰卖的驴是瘟驴,要关他个五年八年的,我来的时候,开元府还在捏造证据!”
花鳞蛇勃然大怒,撕嗓叫道:“唐瑜就是要逼我出府!好!我去会会他!”
陈金石忙安抚道:“你好生在府里待着,我去求恭王想想办法……”
花鳞蛇道:“不要再让恭王烦忧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担!”说完猛地推开陈金石走了,陈金石在后跺脚道:“我们这么多人帮你,你可别意气冲昏了头!”
花鳞蛇听不进去,火速回到荔香院,娘子正抱着沐恩等他回来,见他气色大异,忙问:“怎么了?”
花鳞蛇一把拉过沐恩来,蹲下去,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把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看了又看,沐恩吓得直抖,问:“阿爹,出了什么事?”
花鳞蛇道:“今后你要听娘的话,不要淘气,要好好念书。”
娘子吓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鳞蛇又站起来,把娘子紧紧搂在怀里,似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低声道:“把我孩儿抚养成人,来生我让你娘儿俩过好日子。”
娘子颤声问:“你想做什么?”
花鳞蛇道:“千岁和钱五元都是咱们的恩人,我不能叫他们代我受过!”说完撇下娘子和沐恩,转身便走,娘子慌忙跪下来牵他的袖,哭道:“你不能去!去了就是死!”
花鳞蛇道:“死有何怕?死也要拉上几个伴!”
娘子尖声叫道:“我不准你去!”越发扯死了袖子不放手,沐恩也抱住他的腿哭闹:“阿爹哪里也别去!”
花鳞蛇三下两下挣不脱,恼火起来,一手夹起孩子,一手拖住娘子,走到门前,把母子两个往房中一扔,关上门,从外落了锁,厉声道:“从今往后,对咱有恩的要牢记,和咱有仇的莫忘怀!”再也不顾母子在内哭求,转身奔下了阶。
花鳞蛇出了荔香院,先去了恭王住的斋外,也不近前,只在十丈外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又去了王妃的居前,依样叩了三个头,最后去了内书房,去看他最牵挂的一个人。
和往常一样,小世子此刻正在读书。花鳞蛇躲在书窗外的竹林中悄悄地看。小世子再不是当年乱坟岗中孱弱无助的孩童了,他长成了风流蕴藉的佳公子,见过的人无不夸赞。听说他已定了亲,眼看也要做丈夫、做父亲了。花鳞蛇自知地位卑贱,从不肯与小世子来往,却常常向府中人打听他的近况,读书怎样,身体怎样,他在心中隐隐把小世子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尽管这念头大逆不道。小世子也是知恩感恩的人,逢年过节总要遣人送礼去他家,又常邀沐恩进府来,和自己一同念书向学。花鳞蛇明白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善,不仅是救了小世子,也是救了自己,而善恶皆有报应,如今的一念之恶,也将毁灭自己,任谁也救不了了。他在竹下站了许久,直到小世子不知读书读到什么有趣之处,莞尔一笑,头向窗外稍微一偏,花鳞蛇生怕自己被看见,这才悄悄离去。
花鳞蛇骑一匹青马出了恭王府,那在府外盯梢的布衣武侯立即打呼哨示警,三骑现了身,逐马近前相拦,花鳞蛇抽出弯钩扫过去,道:“滚开!”四个武侯到底不敢下杀手,马虽让开了,却在后紧紧追随,几匹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不知惊扰了多少行人,花鳞蛇什么也不顾,武侯们却怕伤及无辜,渐渐被甩落后面,一个武侯向同伴叫道:“两个盯死他,两个回去报告府尹!”于是两骑转马向开元府去,余下两骑一直紧追花鳞蛇到了家门口。
花鳞蛇进了家门,看门奴一见忙叫:“主人回来了!”眨眼间,三四十个家奴聚过来,齐声道:“主人!”花鳞蛇咬牙问众奴:“我平日待你们如何?”众奴七嘴八舌道:“和兄弟没两样!”花鳞蛇道:“好!如今我要和开元府耍一耍,愿意去的兄弟站出来!”有几个胆大的叫道:“耍就耍,怕什么!”众奴都道:“去!去!和唐瑜斗上一斗!”花鳞蛇便喝道:“操起家伙来!我们去永阳街!”众奴同声应了,呼呼啦啦找了刀剑棍棒来,随花鳞蛇又冲出家门,在武侯的尾随之下奔去了永阳街。
唐瑜自递交上疏后,一直在办公厅袖手端坐,闭目养神,酉正,宫使来了,向唐瑜道:“圣上和太后都看了府尹的上疏。太后驳回了府尹请调骁翊卫的事。”唐瑜躬身致谢,宫使又道:“圣上已遣使去了王府,命恭王放出嫌犯,请府尹静候音信。”唐瑜再致谢,宫使便去了。陈金石擦着门框进来,度了度唐瑜的脸色,道:“不知太后和圣上的敕令,恭王听不听?”
唐瑜不应话。他早知道崔太后一定不会派出骁翊卫,公然与恭王翻脸;可缉捕司长毕竟是国家命官,崔太后也不能不去向恭王施压,给朝廷内外一个交代。唐瑜也知道恭王顶得住压力,他寄望的是花鳞蛇不愿恭王为自己承压——倘若花鳞蛇真如明熙所说的那般义气,他一定会把这重压揽回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又等了半个时辰,便有武侯进门道:“府尹!”
唐瑜问:“什么事?”
武侯道:“花鳞蛇出了恭王府,往家方向去了!”
陈金石忙道:“立刻派一百个武侯去,包围花鳞蛇的老巢!”
语音未落,又一个武侯冲进厅来,道:“府尹,花鳞蛇和四十多个家奴一路舞枪弄棒,似要往永阳街去!”
唐瑜闻言起了身,道:“我们也去永阳街。”
永阳街此时已有近百户人家入住了。虽然官府三番五次告诫房危楼险,可百姓们在外寄居了半年多,如今只看得见外面崭新的房,看不见内部蛀空的梁;只顾得上今夜吃在何处睡在何处,顾不上将来厄运几分横祸几成,于是纷纷冲破官府的阻挠,把家搬了回来。花鳞蛇率众奴到了街口,把双钩一挥,叫道:“看见点了灯的人家,通通冲进去抢!有酒抢酒,有油抢油,把棉被也全抢出来!”众奴齐发一声喊,分头向各家各户杀去,正是晚饭时分,家家都在烧菜煮饭摆桌子,谁也不会锁门,众奴闯了进去,霎时男惊女吓,鸡飞狗跳,桌裂碗碎,一条街乱如悍匪狠盗来劫掠一般。不多时,酒、油和棉絮全被掳出来铺洒一地,男女老少也被赶上了街。
花鳞蛇爬上街口头一栋房子的房顶,一手举火把,一手往棉被上浇酒,向百姓们道:“这是我和开元府的事,与你们无关!识趣的快快离去,不然火烧起来,大家一起化成焦炭!”于是百姓们扶老携幼,匆忙逃离了永阳街。
人走尽后,花鳞蛇从容指挥众奴撕床单绑出一条白布来,横拦在街口,任何人不许进入,他站在猩红的火烧云下,向街口外的百姓和武侯叫道:“叫唐瑜来见我!”于是又一拨武侯急忙去了开元府。
不多时,夜幕初临,开元府一众官吏在街口现了身,花鳞蛇问:“哪一个是唐瑜?”
便有一个青年士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在白布栏边站定,道:“我是唐瑜,请花鳞蛇下来说话。”
花鳞蛇叫道:“唐瑜!世人都说你是君子,我却看出你是小人!钱五元有何罪?你拿不到我,就栽赃给他,心肠何其险毒!”
唐瑜道:“唐瑜未必是君子,花鳞蛇却是义士,你若能承担自己的过错,我担保钱五元无事。”
花鳞蛇冷笑道:“我宁信梁上的耗子、灶上的猫,也绝不信你。”
唐瑜道:“若不信我,又何必叫我来见?”
花鳞蛇作势将火把往下一戳,火焰停在那浇了酒的棉被上三寸,道:“我叫你来亲眼看一看,永阳街烧起来是什么模样!”
唐瑜高声道:“花鳞蛇!火起之时,你的罪孽又要深重一分!”
花鳞蛇道:“我早已是死罪难逃,我怕什么?”
唐瑜道:“可你心中不甘心一人伏法,还妄图让这四十个家奴为你陪葬!”
花鳞蛇道:“他们是我的奴,生死随我,与你何干?”
唐瑜道:“家奴也有父母妻子,何苦牵扯上他们?”
花鳞蛇低头看站在街上的四十多个家奴,那四十多双眼睛也在望着他,花鳞蛇道:“好!你们自去,我一把火也烧得尽一条街!”
一个家奴叫道:“主人,不如再想想!”
花鳞蛇道:“想什么?我是到了绝路尽头的人,怎么想也没用了!”
唐瑜应声道:“你倒真该想一想,是如何走上绝路的?”
花鳞蛇道:“是你唐瑜害的!”
唐瑜道:“害你的是你自己,是那些包庇你、纵容你、煽惑你的人!”
花鳞蛇一愣,哑了口,唐瑜道:“每一步路,你都选错了。当初接下永阳街工事时,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精益求精,二是敷衍了事,你选了后者;工事验收不过时,又有两条路:一是亡羊补牢,二是蒙混过关,你又选了后者;开元府上门缉捕时,还是两条路:一是认罪伏法,二是负隅顽抗,你依然选了后者——从杀害王茂司长那一刻起,你走的路已不能回头。从贪图小利到触犯大律,从轻罪到重罪,你细想一想,是谁之过?”
花鳞蛇不语,唐瑜又道:“你总以为唐瑜是在和你过不去,可唐瑜是把你往正道上引,而为你谋划、为你掩护的诸君,他们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花鳞蛇焦躁地在屋顶盘桓了几回,唐瑜高声道:“花鳞蛇!此刻你面前依旧是两条路,一条回头是岸,一条万劫不复,你想清楚了再走!”
花鳞蛇咬了半晌牙,道:“唐瑜,你若肯依我三件事,我就放过永阳街!”
唐瑜道:“请讲。”
花鳞蛇道:“这是你我二人的过节,你不可再挑唆圣上和千岁的关系!”
唐瑜一笑,道:“依你。”
花鳞蛇道:“钱五元是无辜的,你立刻放了他,别再泼什么卖瘟肉的污水!”
唐瑜道:“依你。”
花鳞蛇道:“第三件事,你也要依我。”
唐瑜道:“请讲。”
花鳞蛇道:“我自负责修好永阳街,我犯下的过错,一笔勾销!”
众奴也哄然道:“对!一笔勾销,再不许追究!”
唐瑜闭上了唇。此时夕阳西沉,天色渐暗,花鳞蛇挥了挥火把,试图看清唐瑜的脸色,不见回应,便追问:“你到底依不依?”
唐瑜道:“人命关天。”
花鳞蛇又一愣,随即呼道:“那我还是没有活路可走!”
武侯们叫了起来:“你杀了朝廷命官,还想走活路?”
花鳞蛇道:“那我就死在这里,叫永阳街陪葬!”说完将火把向棉被杵去,唐瑜又叫:“还有一句话你听好了!”
花鳞蛇问:“你还要如何哄骗我?”
唐瑜道:“你是要一人上刑场,还是要妻小陪你上刑场?”
花鳞蛇一张脸都青紫了,道:“你还要报复我妻儿?”
唐瑜道:“永阳街是国家财产,也是百姓居所,一旦被毁,上有朝廷追三族之罪,下有百姓报家破之仇,你固然一死脱罪,而你的妻小在恭王府躲得了几时?”
花鳞蛇说不出话来,执火把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唐瑜见那簇火苗越跳越乱,心中有了底,他在白布栏边徘徊了一遭,道:“不必急,你想明白了再做决定。”
花鳞蛇下不了决心放火,却也不甘束手待毙,咬了半晌牙,忽听远方马蹄声又多又急,一个平民叫道:“恭王府的护卫来了,大伙儿快闪开!”百姓们慌忙躲避。一队卫士冲到街口,大叫道:“花鳞蛇在哪里?”
花鳞蛇道:“我在这里!”
卫士们纵马跨过白布栏,道:“我等奉千岁和王妃之命,来接你回府!”
花鳞蛇先是一喜,再是一悲,道:“我……我不能回去。”
卫士长问:“为何?”
花鳞蛇道:“我罪孽深重,不能连累恭王府!”
卫士长道:“普天之下,谁敢和千岁作对?放心和我们去,看看谁敢拿你!”
花鳞蛇道:“不,我既出来了,就不该再回去。”
卫士长道:“花鳞蛇,小世子叫我们传一句话给你,你听不听?”
花鳞蛇忙道:“听!”
卫士长道:“小世子说,当年你救他的时候,你们在一辆马车上坐了一夜,那时他的生死,都在你的手里,如今小世子还当自己和你坐在同一辆车上,你的生死,他来负责!”
花鳞蛇闻言,猛地蹲下去,拿一只手拼命捶自己的头、扯自己的发,哭道:“我该死!我该死!”
卫士们叫道:“快下来,随我们回王府,王爷和小世子都在等你回去!”
家奴们也叫:“主人,回去吧,娘子和小主人也在等你!”
花鳞蛇抹了满脸的泪,起身道:“好!”他看向布栏外的唐瑜,唐瑜面不变色,立身不动。花鳞蛇将火把往腋下一裹,生生裹灭了火焰,命众奴:“灭火,咱们回王府。”众奴都把火弄熄了。花鳞蛇叫一声:“走了!”纵身向平地跳下,身子还在半空,却听一道尖锐的铁声划破夜幕,直直向他而来,他无法躲闪,但觉心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支长箭穿透了心。花鳞蛇霎时失去了气力,如装泥的麻袋一般重重掉在地上,他挣扎着,朝箭来的方向看去,一座座屋脊之后,翻出一个个穿甲胄、持弓箭的士兵来,花鳞蛇盯着当先那人看,那铁盔之下的面庞眉眼,分明是唐瑜,可唐瑜还站在白布栏外,那人到底是谁?还是自己眼花了?花鳞蛇神志开始迷糊,他张了张口,喉舌却发不出声,又听王府卫士在怒喝:“你们是什么人?”
士兵们昂声道:“永阳街有难,危及皇城,武侯和骁翊卫管不住,涅火军来管!”
在场百千人一起惊呼道:“涅火军?”
当先那人道:“涅火军唐珝,奉命击杀悍徒,敢有拦者,格杀勿论!”
花鳞蛇听见这个名字,仿佛醒悟了什么,可已来不及了。他残喘着,把永阳街切切地看,心中多希望整条街崩塌下来,把他埋葬,可直至闭眼的那一刻,那些房子都安然伫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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