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在太庙里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就被封锁了消息,但不可能封锁得住……至少不是一个马雄能封锁住的。别的不说,就连他自己,这临淄城里多的是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东西来,他还不敢不开口。最先知晓的,自然是在都城巡检府内部很有力量的那些人。重玄胜这种,则属于跟当事人联系紧密的。李家得到消息的时间,不在最快那一拨,但也不算慢。姜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有人进来报信。两相验证,与姜望所说的完全吻合。彼时李家的老太君坐在上首位置慢悠悠地喝茶。当代摧城侯李正言,和李正书正在谈论此事。自李正言坐稳家主之位后,老太太就很少再对家族里的事情发表意见。除了喝喝茶,听听戏,再就是偶尔拿着龙头拐杖打打李龙川。只是在下面的人说到,姜望在去九返侯灵祠,遭遇变故之前,是从初代摧城侯的灵祠出来,刚刚祭祀过初代摧城侯……老太太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真是个好孩子。”李正言和李正书对视了一眼,都笑了。…………从李府离开后,姜望便自回了霞山别府。无论此刻临淄是多么风云变幻,多少人忐忑不安。自身的修为,才是立身之本。黄河之会的成绩,才是进身之阶。姜望从来都是清醒的。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一以贯之地去努力。闭门锁室,自去钻研火界之术。他必须要承认一件事情。虽然他轻松击败雷占乾,好像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其实他的火源图腾,修行进度远不如雷占乾的雷源图腾。火源图腾之力不足以跟三昧真火保持平衡,哪怕火界之术在他的主导下构建出轮廓,而他已经极力在压制三昧真火。质的差距需要用量来靠近。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姜望不得不分出更多的修炼时间来给火源图典。那毕竟也是一方世界里的强大功法,没有那么容易钻研透彻。推荐下,【 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好在他的火源图腾并非单纯的火源图腾,早已和白骨莲花连成炙火骨莲。无属性的星力可以转化成一切力量,当然也包括图腾之力。两相加持之下,才勉强可以稍作平衡。但要想尽快达到火界之术的要求,不在火源图典上付出更多努力是不可能的。从白天到夜晚,修行之中,时间流逝得匆忙。修炼当然辛苦。在别人鲜衣怒马的时候,在别人花天酒地的时候,永远埋头,永远跋涉。忍受寂寞和孤独,跟安逸的本能做对抗。不过,能够安心修行,在很多时候,其实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九返侯灵祠之事,已经在暗涌中传遍了都城。这一夜的临淄,无数人无眠!…………当今齐帝,几乎每日都坐朝。从卯时,到辰时,每日两个时辰,风雨无阻。一旬只休沐一日。至今,已经五十五年。不可谓不勤勉。齐国在他的统治下,已是毋庸置疑的东域霸主,雄视四方,威加海外。卯时是早朝开始的时间,所以其实还在寅时,参与朝会的大臣,就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政事堂里的朝议大夫们,更是已经把今日的政事提前议过。哪怕是在五月末,寅时也还未有天亮。伟大的临淄城,蛰伏在冗长的夜晚里,紫极殿外那雄阔的广场上,文武百官们像蚂蚁一样从各处移动而来,慢慢聚集到一起。然后依着各自的尊卑、位阶,默默排列成队,等待那一声朝闻钟。在过去的岁月里,无数的官员走过这片广场,走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今日,是不同的。若从高空俯瞰,若视线能不被这夜色所掩,当能看到那在巨大白石广场上汇聚的“蚂蚁”,无论尊卑,都非常刻意地绕了一个大圈,在广场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空白。空白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一只小蚂蚁。当天光渐渐挑破无边的夜幕,这个世界迎来晨曦时。铛~观星楼上的朝闻钟,已经撞响。这一声雄浑悠长,传遍这三百里霸国巨城,使人闻之,清心,醒神,明性。临淄这座伟大的城市,随之苏醒。两名带刀武士各持一边,缓缓推开紫极殿那扇巨大的门。因为时间尚早,天光还不够亮的缘故,紫极殿穹顶悬着的赤日珠,正在倾落明光。恢弘的大殿,就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文武百官们沉默着鱼贯而入,广场上那个孤独的黑点,依然孤独。现在,天已经渐渐开始亮了。这个世界变得清楚了些。让视线再往下,让目光再坠落。就可以看到,广场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跪着的身影。那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瘦弱身影。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单裤,长发披散,定定跪在紫极殿外的广场上。今日来朝的文武百官,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他,每一个人都好像没有看见他。无人与他招呼一声,无人多看他一眼。有人关心,有人期待,有人担忧,有人窃喜……但都缄默。跪在这里的这个人,是大齐十一皇子,长生宫主姜无弃。在脱下常年裹身的狐裘之后,才发现他真的很瘦。他裸露的脊背上,一节节的脊柱几乎完全暴露在空气里,只能叫人想到一个词瘦骨嶙峋。“咳咳,咳咳。”偌大的广场上,今日如此安静,竟然无人私语。只有他偶尔没能止住的咳嗽声,和清晨有些寒冷的风声。好孤独的咳嗽。紫极殿里,好像一切与往常没什么两样。该奏事的奏事,该争论的争论。但总是……少了些什么。今日早朝的两个时辰,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比难捱的两个时辰。紫极殿内奏事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在强装无事,但谁能心无旁骛?长生宫主卷入刺君案,这在哪国哪朝,都几乎意味着……无数的鲜血。大齐波澜壮阔的储位之争,今日似乎就要退出一个角逐者,这是牵扯到整个齐国的大事。谁也无法置身事外。大概唯有高坐龙椅上的那位天子,仍然如过去的那些年月一样,不见半点波澜。帝心难测。不管怎么样。煎熬也好,期待也好。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了,心不在焉的奏事结束了。往日那些最热衷于争辩的政敌们,今日难免有些不够激动。辩赢了的官员不见满意,辩输的官员也不见沮丧。司礼监大宦官韩令,侍立丹陛之前,宣道:“退朝!”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文武百官如潮水退去,涌出了紫极殿,散入那巨大的广场,向各个方向流走。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那一团空白,以及空白里的那个黑点。大齐的皇帝陛下没有出声。韩令也好像成了雕塑。应该是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但感觉上,已经很久。皇帝起身。韩令张嘴就要喊“起驾”,但皇帝的手压了压。作为大齐天子最亲近的大宦官,韩令从始至终并未回头,但声音已经咽了下去。皇帝离开龙椅,走下了丹陛。此时已是辰时,是“朝食”之刻。老百姓一般都在这时候用早饭。天光已经大亮。紫极殿内悬着的赤日珠,早已收敛光芒。皇帝缓步往外走,每一步,都好像把天光踩在脚下。当他终于走出紫极殿,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偌大的白石广场上,已经看不到别的人影,除了姜无弃。那个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披散头发、看着他的他的儿子。“此子类我!”天子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这句话。于是他的目光垂落。先看着铺就眼前这片广场的巨大白石板,再到那与地面贴合的膝盖,再到那赤裸着的、削瘦的上身,再到那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