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世间诸物，皆因情而有灵。如果公子胸中寄情，贫僧又怎有幸聆听如此妙音？”金玄缓缓步上石亭，面容恬静含笑，一身白色僧衣纤尘不染。
一时之间，莫说铁随意身后静立的侍从，就连天上的弯月、湖中的粼粼波光，都骤然黯淡下来。
那天地间的灵气，仿佛都集中在这两个容颜清俊、神态安详的少年身上。
金玄看了一眼置放在桌上的泛黄竹卷，抚掌道：“这琴谱托付给铁公子，看来贫僧真是找对人了。”
“本以为这四首邶风早已失传良久，想不到大师这里竟然还有孤本，是在下的荣幸才是。”铁随意修长的手指重新按上琴弦，又起了新曲。
不过这一次，却是七弦冷冷、幽眇古朴，闻之让人忘俗。
金玄微笑着静立一旁，片刻方道：“自从年前太原一别，贫僧再未曾听过公子这样的琴声。不知公子这次到济南要留多久？”
铁随意似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大师刚才所说不错，在下最近确是胸中颇感郁郁，所以离开关中，四处走走，归期却是无定。”
金玄道：“这么说来，铁公子是打算在济南待上一阵子了？”
“确有此意。不瞒大师，我家中在这里也颇有些生意往来，在下刚好为家父分担一二。”铁随意停顿片刻，微微叹了一声，“只是城中繁杂，终是有些住不惯。”
“无心山庄清幽僻静，这里自然不能相比。”金玄思索了片刻，说道，“贫僧倒可以为铁公子推荐一个去处，离此不远，甚是安逸。”
铁随意道：“哦？”
金玄道：“铁公子或许知道，贫僧与丐帮帮主君成笑交好。君成兄在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座田庄，原是其师林帮主养病之处。如今林帮主病逝，林夫人隐居他处，那庄子便空了出来。公子若是图个清静，那里却是极其合适的。”
“听来倒是不错……”铁随意微微一笑，“不过大师知道，在下有个毛病，就是向来对衣食住行甚为挑剔。那庄园里面如何，大师可曾见过？”
“若不是亲眼见过，贫僧又怎敢贸然向铁公子推荐。”金玄微笑道，“林帮主一生英雄，哪知后来却疾病缠身，令人惋惜，贫僧也曾去探望过。”
“哦？”铁随意微微动容，叹了一声，“对林帮主的事迹在下也略有所闻，可惜这位前辈的风采，在下终究是无福领略了。”
金玄低低念了一声佛号，道：“正是合会要当离，有生无不死。当初君成兄还曾特地前往金陵，请来江左蓝氏的传人为林帮主看病，却也徒劳无功。”
铁随意的指尖似乎极微地颤动了一下，行云流水的琴音却不曾慢下半拍，缓缓说道：“原来陈姑娘也曾为林帮主医诊？”
金玄道：“是啊。铁公子认识那位陈姑娘？”
“略有薄交。”铁随意淡淡微笑，“陈姑娘年岁尚轻，却四方游历，听说已得蓝氏医道真传。若她也束手无策，只怕确实是天命了。”
“正是。”金玄默然片刻，突然道，“如此良夜，贫僧却尽与公子谈论这些萧索话题，倒是不该了。”
“哪里。”铁随意的语调平静安逸，“所谓苦集灭道，若不论苦缔，又如何参禅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