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南渡之论。
上文大致论述了一下中兴之战的全景扫描,想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南宋初年的情势,离我们现在想当然的,差别很大。有两种极端性的误读,在键史侠那里很有市场,奇怪的是,这两个误读,还有些相互矛盾,莫名有些喜感。
第一个误读是,我们一般认为金军攻势极盛,南宋抵挡不住,所以仓惶南渡,撇却半壁河山,遗民泪撒胡尘。
其实未必,在斡离不死后,粘罕升任都元帅基本不出战,无论是气盛的兀术,还是东路的达懒,西路的娄室,在中兴名将的手里,并未讨到多少便宜。
第二个误读是,赵构无耻卖国,为了不迎回二圣,放弃中原,恋栈江南,一心偏安。
其实也不是完全如此,赵构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没有问题,但如果当时可以轻而易举消灭金人的话,相信赵九不会放弃追求利益最大化。迎回二圣又怎样?徽钦难道还有脸跟他争皇位?这也不是没有例子,当初徽钦就争过位,但徽宗战前逃跑,钦宗打赢了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徽宗回来就争不赢嘛。但同样的,有比如夺门之变的事作为反例,所以能不迎就不迎。当然,如果利益足够大也无所谓,顶多看紧点,毕竟夺门之变是小概率事件嘛。
这第一种情况,你拿来说北宋,还真是一点问题没有,满万不可敌,横竖打不过。也是,那是阿骨打起兵的时候,初出密林的野蛮人,生猛无敌,辽帝七十万大军尚灰飞烟灭;而北辽残军尚能杀败包含全部中兴名将(当然尚未成熟)的童贯军。北宋实力与金国相差太大。
自入中原之后,战斗力直线下降,《大金国志》说,兀术手下大将韩常分析:“今昔事异,昔我强彼弱,今我弱彼强,所幸者,南人未知北间事耳。”野蛮生番,初入花花世界,香醇美女,无不令人目眩神迷,情不自已。中原柔弱美女,为削弱金军战斗力作出了极大贡献!可怜后世,几人念及于此?
那么是不是一定就归入第二种情况呢?宋军可以轻易收复中原呢?也未必。天下太平,则风平浪静,但是这表明的平静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潜流暗涌!慕容博就不服,意图挑动宋辽大战,借机复兴大燕。这虽然是小说家言,但未必不符合当时的情景。这个就是所谓,虽然未必符合细节的真实,但符合历史的真实。试看金军入侵之后,崛起了多少枭雄。什么刘豫、曹成、李成、杨幺。。。这些人,哪个是甘于人下之辈?由于这些人的纵横中原,北中国早已未必是大宋的主场了。如果光想着中原父老担壶提浆来迎,那么与徽宗童贯经略燕地的傻逼策略有什么区别?这里还有个栗子,南宋权子才端平入洛,根本没有任何当地民意基础,结果被反推打得跟狗一样。
中国的国情,可谓是官奸民刁。统治阶级固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屁民也是无耻起来没有底线的。这个也是周期律不断的根本原因。因为顶层与底层的博弈没有合适渠道,所以双方均有恶性博弈的味道,不断地降低自己的下限。也不知道官奸导致民刁,还是吊民必须奸官来治,更大的可能是相辅相成、恶性循环。总而言之,东土这块土地,自古生存资源紧张,人人跟乌眼鸡似的,稍有不慎,根本活不过第一集。(我还看到过一个观点,为什么中国古代的种种物品不考虑人的舒适度,古代食物比如馒头,根本味同嚼蜡,完全没有发挥出麦香的优势。这就是考虑了生存与生活的差异,降低生活质量以降低资源消耗,同时降低生活质量也可以降低心理阈值,增加生存几率。)
所以当时的时局,用马教说法,是阶级矛盾混杂着阶级矛盾的,绝不是什么单一的易解的局面;照我的说法,当时原来的法统已打破,逐鹿问鼎者不计其数,赵构与金朝不过是其中比较大的两支力量,不能不步步小心,虽然很多力量投向了南宋,但那那些力量也可以随时投金、投刘豫,甚至自立。就像一群大猪小猪博弈,小猪靠大猪相互博弈来取利,一旦大猪之间失衡,失败的大猪的尸体很快就会成为小猪们最大的利益。这个也是中兴后期宋金都很谨慎,即使宋杀了岳飞,金也要与宋议和的原因。赢不过赢一口,输却要输却全部身家性命,输不起啊!(用一个理科生的脑洞来解释吧,正常状态是物体静止状态,这时物体即使分子间活跃,但静摩擦是一个较大阈值,所以物体还是不动; 而当系统处于动荡状态,所有的物体都处于缓慢的运动中,此时静摩擦已不起作用,而动摩擦要小得多,分子间活跃程度往往可以使物体异动,很难保持系统的平衡。)
事实上,历史上,中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因为稳固的王朝一旦变乱,系统马上混沌化了,威信与信仰的缺失,你即使作为上一个大王朝的直系,也不再有什么所谓运势的加成,比如汉献帝,任何枭雄见了他,不再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感觉,就混不下去了。你只能放下架子,老老实实地与其他草根争夺气运,但生宫长妇的二代,怎么与从生存对手中杀出血路的枭雄比。)夏有少康复夏,周有平王中兴,被人是当圣人传颂的。光武大帝,那更是被现在人当位面之子崇拜的。唐朝中兴之后,就一直在苟延残喘,南明连中兴的边都摸不到。所以大宋的中兴,也算是可以说道说道,不丢人的。情况最相似的,就是南明,都是东北鞑子,占我半壁江山,连民族国号据说都一样,一个大金一个后金。同时,在外寇的逼迫下,国内的别有用心者,纷纷起事,比如闯逆西逆,这与南宋时的杨幺也十分相似。一个有袁督师冤狱,一个有岳鹏举冤狱,这又是一个相似。
那么,南宋那场局面,要怎样才能更好看一点呢?事实上,那种赢了都归我,输了大家承受的抗战格局,终究是不成器的。博弈,也需要责、权、利相当嘛,要求人家毁家纡难,赢了却不想给任何好处,总是不现实的。当然,这在封建社会是无解的。一句攘外必先安内,道尽了个中的趣味。这话说着说着就有点往查水表的方向去了。从本质上讲,集权有助于提高战斗力,但分权有助于在和平时期降低纷争程度。这个其实中华先贤也有过提及,所谓“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所以说,封建社会必须被唾弃,从抗击外辱这个角度讲,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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