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中提醒过他,可他,表面对我恭顺,实则却是阳奉阴违。这些年来我纵着他,顾念着与他的手足之情,却没想到,他早已弥足深陷,不可自拔。如今甚至对我都起了杀心。我现在方明白,原来曾经的兄弟亲近,不过是他为了生存,装出来的障眼法罢了。他口口声声说着他不在意父亲对我的偏爱,可他心底,却是最为在意这桩事的。
他如今想要的早已不是什么公平对待,与我共分天下了。他想要我所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千年基业。”
莫婠压抑的喘息着,头往他膝上蹭了蹭,好言安慰:“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搓搓他有些发凉的手,“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伤成了那样,是被你弟弟害的。”
原来凡人的血缘亲情关系也并非十分牢固,阿玹的这个弟弟,倒还没有她的便宜弟弟莫皈有良心。
她的手温柔搭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眼里眸华微漾。阿茶这是在安慰他么?
缓了缓,他温声提醒:“我的事情讲完了,该你了,阿茶。”
莫婠咬唇想了少时,“唔我的从前……听起来比你的经历还要匪夷所思些。我、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要给他讲自己的往事了,毕竟,她不是白茶娘,不好说白茶娘的旧事,可要是说自己的往事……神仙的往事,凡人听着大抵八成会认为她是脑子坏了在说胡话。
玹华瞧出了她的小心思:“阿茶莫不是想反悔了,嗯?”
她不好意思的嘟囔,“也、也没有。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只是我这传奇身世,委实不好下嘴,我也不晓得,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与你说起……”
玹华好心帮她决定:“不如,就从你爹抛弃你们母女俩那段,开始说起?”
“我爹?”莫婠为难拧眉,果然啊,阿玹还是更好奇关于白茶娘亲爹的那件事。“我刚出生我爹就跑了,我哪知道我爹抛弃我们母女俩那段,都发生了哪些情节?”
“你爹是京城官员,对不对?”
莫婠昂头抬眸看他,迟疑了少时,乖乖点头。
“身居何位?”
莫婠哑然,没说话。
玹华换了个问法问她:“那,是四品下的官员?”
莫婠抬眼与他对视,欲言又止。
“还是,四品上的官员?”
莫婠沉默少时,总算点头。
玹华陷入沉思,四品上的官员……朝中倒是不少。文臣至少有十五名,武将至少有十名。加之封侯的,赐郡王的,格外开恩封散职的,大约有个三十一二人。
撇开那些年纪轻轻的,将将满三十多岁的,符合做阿茶生父条件的,也有十几人。
看来,阿茶便是这十几人其中之一的私生女了。
“你去与你父亲相认过么?”他问。
莫婠惆怅的叹了声,“认过。”
“他,没认下你?”
莫婠握拳砸砸脑门子:“他把我赶出家门了……”
“赶出家门?他不认你,还赶你走?”玹华心口一阵愠怒。
莫婠平静道:“是啊。都隔了一二十年了,他自己也已经妻女双全了。我这个野种,突然出现插足进他们原本幸福的生活,他铁定是不肯同意,不肯要我啊!把我赶出家门已然是对我仁慈了……没取我小命便是大慈大悲了!”
他喉头轻动,别过脸去闷声道:“真是太不像话了!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莫婠揉揉眼睛,“他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他就是个背情弃义的无耻小人。也不晓得当朝皇帝是不是瞎了眼了,竟然会看中这种货色……”
“咳。”他蓦然一呛,当朝皇帝?事情如何又……扯到他身上去了。底气不足的低低反问:“那个,关当朝皇帝什么事……据我所知,如今朝堂上的臣子,官职分配,都还是先帝在时的安排。皇帝他,并未格外器重哪位大人……”
莫婠忽然从玹华的膝上爬起身,脸还是红彤彤的,眼底透着一股子浑浊意,看样子,醉的颇凝重。
“那又如何,那老东西日日都在他案前晃悠,他但凡有个识人的眼光,就不会再将军国大事交给他处置……这类忘恩负义的败类,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小人,就算是当官,以后也迟早是个乱臣贼子!”
该骂的都骂出来了,莫婠这才觉得心底舒服了许多。
许是白茶娘本就死的不明不白的原因,莫婠自从附了白茶娘的身子后,便总觉得这副躯壳的胸口处堵着一股子怨气。时隔这么久了,那口怨气还没消散,委实是恨毒了那些人。
看来,茶娘一日不解亲生父亲抛弃自己之恨,这口气,便一日散不去。
白茶娘小小年岁便要承受此等痛苦,真是让人心疼啊!莫婠现下舒服了,玹华却是陷入了一片迷茫,军国大事都交给那人处置了,他除了几位朝廷要臣之外,当真未将国事交由任何人处置,难道这个混账东西,就在这几位朝廷要臣之间?玹华仔细想了想,朝中常在自己眼前晃悠,位高权重的大臣,也就几位老将军,两位三朝元老,还有兵部尚书与丞相。
那两位三朝元老都已经老掉牙了,虽说现在还是龙精虎猛着,可二十年前,他们便都已经将近六十岁了,六十岁那会子连孙子都好几个了,又怎会还有女儿……兵部尚书太年轻了,现在才二十五岁,也不可能是她爹。老将军么,的确有些符合做她爹的条件,阿茶她武功高强,亦是符合将门虎女的身份。
但,他想起来那三位老将军一人膝下三子,无女,家中夫人每日往着佛寺赶,上香求着庙里的菩萨,能在自己尚且还有生育能力的时候,再赐自己一个闺女。因这夫妇俩盼女心切,还被朝堂上不少老臣给明里暗里指指点点,笑话过一阵。
加之那位将军夫妻感情甚笃,从少年时期到年满四十,便是连架都未吵过一次,将军更是对夫人一句狠话都不敢说,该是不会在外有人,有私生女才对。
另一人性情火爆,家中确有不少姬妾,子女昌盛,然他都有这么多小妾了,不至于唯独容不下阿茶母女俩。
最后一个,与凌越来往亲密,最能当得起乱臣贼子这个称呼,可他总觉得,不像是他。
一众人排除个干净,余下的,唯有丞相。
丞相刚刚年越四十,夫人乃是泸州王郡主,打小便被泸州王当做掌上明珠手中宝的好生娇养着,性子高傲,气焰极为嚣张,乃是出了名的京城妒妇悍妇。
相传先帝还在世时,丞相曾与一位大臣在花楼中饮酒商量事情,行踪被丞相夫人知道后,丞相夫人便打着捉奸的名义,强闯了花楼,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花楼里给丞相跳舞的那些舞姬都给拽着头发打了一顿,其粗鲁行为,可是令朝中诸位大臣口诛笔伐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打了人家还不解气,又让自己的手下暗中去把那些姑娘给绑了,一人脸上划了一刀,半夜扒光了扔进了乞丐窝,于是便有了震惊京城一时的十二姑娘手牵手跳水自杀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