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婠苏醒后曾想去看看玹华,但走到玹华房门外,却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还不晓得,自己彼时该以一副怎样的心情面对玹华,她忘不掉玹华抱别人离开时的场景,亦是忘不掉,玹华口口声声同她承诺,此生只想娶她做皇后,只想与她共长久……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学会了逃避,学会了躲藏。
既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索性,便不见……
左右玹华他,也未必想见她。
也或许即便见了,无非就是感谢她救命之恩的那些话。
那些说辞,她早已听腻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正不知该做些什么事的时候,长灯却是带着两壶酒过来寻她闲话了。
不对,准确来说,来找莫婠的,是那个多年未见的扶桑。
月夜异常的平静,前头楼阁重重喧嚣声被隔绝在了结界外,放眼之景,花灯璀璨,萤火漫天。
冰冷月光倾撒在青瓦之上,于檐下倒映出檐角兽的轮廓,夜风袭得檐角铜铃摇摇晃晃,叮叮当当,树影婆娑,暗有花烛透过漏窗,将余晖分两泓落入隔墙外的似血蔷薇花蕊里。
一白一青两抹倩影慵懒的半躺在阁楼的瓦顶上,欣赏着漫漫夜色,共饮着仙界好酒……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这种法术伤元神,你不听也就算了,竟然还用本尊侵入分裂出去的那一半神魂,你是嫌命长了么?就算是要用,也该用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这样滥用,可是会用一次,伤一次的。回去以后,你至少得养半个月方能缓过来。不值得,委实不值得。”
青衣女子眸色浑浊,勾唇沉笑一声:“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与自己数万年没见的老友喝壶酒,乃是正经事。”
“正经事?在你心中啊,便没有正经事。怎样,这些年来,过的可还好?那种孤寂之地,你要是无聊了,可就只能同小花小草们说说话了。”莫婠昂头猛灌了口酒水,有心打趣道。
青衣女子也吞了口冰冷酒水,脸上笑容,甚不是滋味:“我过的怎样,你不是最清楚的么。托你的福,索性是还有些灵物,那山中生灵尚有部分没被煞气伤着,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待在我那洞府里。我无趣的时候,只要一睁开眼,它们便会凑过来,给我送些山中的野花,林中的野果,还会给我编花环,就算不能触碰我,它们也总有法子把东西递到我手中。对了,我那洞府的小猴子近些年来学会了捉鱼,小熊则学会了烤鱼,小蝴蝶和小蜜蜂负责采花酿蜜,偶尔我还能吃到它们亲手所做的烤鱼与糖醋鱼呢!可惜你不在,不然你一定也会喜欢那里,喜欢那些小家伙的。”
莫婠悠闲的哎呀一声,“我才不会喜欢那里呢,我被贬了十几万年,早就过够了那些行动不自由的日子,若是换成我被关在洞府的莲花台里几万年,我一定早就疯了。也就只有你,性子恬静,耐得住寂寞。在里面关了那么多年,没把自己关疯,反而还和那些小动物们打成了一团。不过这样也好,没人陪伴,有个通灵性的小动物守在身畔,至少还能每天说上几句话……”
青衣女子晃着酒壶无奈道:“没有什么人,是天生耐得住寂寞的。一开始那几年,当真是日日如坐针毡,心里煎熬不已。第三个月的最后一日,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想要撞破结界逃出去,可却被封印给伤的体无完肤。我拿头撞地,莲花台上的莲花纹,都被我的血,给染得赤红……
第四个月,我开始和空气说话,和莲花台下的灵泽说话,和水中的鲤鱼说话。如此,疯疯癫癫到第六个月,我开始慢慢绝望了下来。那时候,我突然便发觉,做人真好,至少人可以死,而神,却是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如此情绪大起大落,周转反复个几十年后,我终于定下心来了。
我的元神虽然不可以离开封印,但是我的真身,却镇守在大山内,我的每一片叶子,都能感受到山里的一草一木,我的每一根根须,都能饮到山中甘泉,都能感知到外界的四季变化。我开始试图用花叶,去沐着暖阳清风,去接住夏天的雨,冬天的雪,去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
久而久之,我发现我的灵力,竟在不觉中提升了许多。修炼达万年后,我愈发耳聪目明,不用靠真身感应,亦是能听见山中风吹过,雨打树叶的声音。而且只要我一闭上眼,便能看到,自己想见到的地方,是何等繁华。人间长街的嘈杂,山野农田里,忙碌的农夫,十里花灯下,羞红容颜的娇美少女。
山中的桃子熟了,水里生了莲蓬,还有山头蛇穴里,小白蛇那一窝,又生了多少条崽……这些,我都清楚瞧见了。更让我意料不到的是,我与大山渐渐可以融为一体了,至如今,我随便一施法,便晓得哪个方位的小树生了几株,哪个方位又多了几株小野花。”
莫婠莞尔一笑:“那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青衣女子摇摇头:“话虽那么说,但是老天爷,何曾让人白占过便宜。我这毕生修为,都用在了真身之上,用在了镇压那地方的邪煞之气上。我的元神,已经伤痕累累,撑不了多少年了……所以,我才只好赶在那一日来临之前,再自私一回,用自己的灵力,强行剥离出长灯。”
“剥离术,很疼吧?”莫婠敛了唇角弧度,沉下眸光,昂头把苦酒灌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