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下眸光,低着头,慢悠悠道:“早前瘟疫横生的时候,我因在雇主家做事而不能及时回去看我的母亲。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出门回家,却在半路上,被官府的衙役们告知,我母亲不幸染上了瘟疫,已经与我父亲一起,被带到官府设下的临时安置点安置了。我害怕的想要去看望母亲,陪伴母亲,可官府的官兵们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根本不许我靠近安置点。我千求万求,才终于求得上官师爷一个恩典,允我在安置点外,遥遥与父母见上一面。
奈何彼时我母亲已经下不了床了,我父亲症状还不是那么严重,但是官府与民间的郎中们一直都未曾找到解此疫病的良方,所以即便我父母身畔常有人照顾,即便他们日日喝药压制体内不适,可这病症,永远都是愈发加深,从无片刻好转。我是亲眼瞧着自己的父亲,从还能拄着拐棍,一步一步挪到我视线里,同我说话,到最后脸色愈发苍白,身形愈发消瘦,站都站不稳,话都说不出来……
我瞧着父亲母亲一日不如一日,看着母亲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来同我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用尽全力,喊出了我的名字,要见我最后一面的样子,我真是心痛如割。我无计可施,我甚至都不能再握一次他们的手,我能真切感觉到,他们那会子,是真的要离开我了……
但,许是苍天垂怜,不忍心看那些老百姓受苦受难,经历生死离别,故而便派了这么一位人美心善的姑娘来。
重歆楼的花魁去给百姓们治瘟疫,原本该是一桩笑话。可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她却真的做到了。她每日天没亮,就去街头给百姓们熬药发药,太阳落山,月亮都升到天顶的时候,她才回去。百姓们喝了她的药,虽然没有彻底治好疫病,但却症状明显轻缓了许多。
我父亲与母亲,也是在她的草药救治下,才慢慢恢复了生机。我母亲病的严重时,还将浊物吐在了她身上。若换成旁的姑娘,恐怕早便承受不住,逃之夭夭了,而她,一直都是那么温柔,都是那么有耐心……
那段时日里,我看着她为无力回天、病重而死的孩子哭的险些晕厥,看着她一刻也不停下的煎药,倒药,给老人家们喂药,还讲故事鼓励那些病重的老者,心里就忍不住心疼这个年轻姑娘。也因为有她,我父母撑到了重歆楼老板取回救命良药的那一日。我父母的命,都是她救的,她就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原是这样说的。”无心见他神色淡然自若,眼神沉敛无光,瞧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这才对他放下了几分警惕。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无心质问道:“所以,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你可知,月儿她去药店买药,是因为她生病了,要不是被你们强行从街头掳走,她也不至于耽搁了自医的时间,现在病情愈发严重。我告诉你,她要是在这里丧了命,你就是亲手恩将仇报,害死自己全家救命恩人的凶手!”
“我知道。”他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起伏,即便是坐在离油灯最近的地方,周身都被橘光拢了住,一张棱角分明的容颜,也还是阴沉如黑云密布,“正因如此,我才会想着给你们送些东西,填填肚子。我不想成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辈。”
“你若真有这心思,何不放了我们!你要是真将月魄当做恩人,就不该这样害我们!”无心冷言似冰,重重砸在了男人的心头。男人微微避过脸,犯难压抑道:“我只是别人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我没有那么大本事,敢放你们出去。我父母,都在他们的手中,月魄姑娘是我的恩人不假,可人都是自私的,我若想先保住爹娘的安全,就只能乖乖听他们的吩咐做事。不过姑娘你且请放心,我家主人原本就没打算要两位性命,他只是需要用月魄姑娘做筹码,找人换一个承诺罢了。”
“找人换一个承诺?找谁?”无心轻着声逼问:“月儿在青州无亲无故,唯一有关联的地点人物,只有重歆楼与七娘……你们莫不是芳菲馆的人,绑架月魄,是意图威胁七娘?”
男人深深一叹,摇头:“与重歆楼没有关系。”
“那与谁有关系?”
“这个,暂时还无可奉告!”
无心倏然发出一声嗤笑:“无可奉告?你在怕什么,既然说了,等人到了,我们就能知道你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那早一会子告诉我们,又有何妨?况且,月儿都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了,指不定……撑不到救我们的人出现,我们便要命丧此处了,就算死,你也应该要我们死个明白才是。”
男人低着头,安静于心底掂量了她的话良久,半晌后,才哑着嗓音悄然道明因由:“绑月魄姑娘过来,是我家二公子的命令。目的,是要拿月魄姑娘威胁我家大公子,让我家大公子放口,将青州的官盐生意,交给他掌管。我家大公子,是青州刺史大人,沈衡。我家二公子,是刺史大人的亲弟弟,沈锦。”
“沈衡……”无心恍然大悟:“原是冲着刺史大人来的,怪不得、怪不得偏要掳走月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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