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意外,我发现自己是躺在病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如既往的让人反胃,看着手腕上扎着的输液针,我苦涩的摇头笑了笑。
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身体现在真是越来越差劲,记得二十啷当岁的时候,哪怕饥一顿饱一顿,一天挨特么三五次收拾,只要歇了三五分钟,只要拍干净身上的土,我还就还能继续舞刀弄枪的出去跟人拼命,哪像现在似的动不动就住院,有事没事的就打点滴。
我迷迷瞪瞪的扭头看了看左右,并没有发现病房里有其他兄弟,一瞬间心底升起了疑惑,难不成他们都在忙,谁也顾不上来看护我?亦或者王者碰上什么糟心事了?
我正胡乱瞎捉摸的时候,病房外面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听架势像是两男一女,两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我确定自己绝对没听过,女人应该是护士,两个男人询问护士,我现在什么情况,云云种种,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病房门被推开,出于自我保护,我本能的闭上眼睛,佯做仍旧昏迷不醒的模样。
一个听起来岁数挺大的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丫头,你这后生到底怎么样了?”
护士很官方的敷衍一句:“病人的颅内出血,理论上没有任何大碍,但是具体什么时候会苏醒还得根据他个人的身体素质看,你催我也没任何用,对了,他已经欠费了,必须马上交钱,否则院方可能会停药。”
那男人有些吃力的问:“还交钱?不是已经交了两万多么?我们俩拾破烂的搁哪变那么多钱,护士您通融通融,先给他看着,这孩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缺钱的人,穿着打扮,戴的手表什么的都不是低档货,等他醒过来,肯定欠不了医院的钱。”
“医院也不是我家开的,再说了院方有院方的规矩,你们赶紧筹钱去吧,下午他还有两剂特别重要的药品要输,钱不到位的话,医生肯定不会开药。”护士不挂任何表情的说完后“嘭”的一声关上了病房门,飘然离开。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寂,也不知道屋里的人走没走,我微闭着眼稍稍睁开一条缝隙,见到距离我病床前站着俩男人,一个五十多岁,满脸皱纹,身上的衣裳朴素到叫人觉得心疼,上身穿件破旧的军大衣,底下穿条九十年代的那种条绒裤,一双大头皮鞋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正趴在窗户口“吧嗒吧嗒”的嘬着烟嘴,另外一个年龄稍微小点,估计跟我差不多,二十八九岁左右,同样是一副灰头土脸的造型,倚靠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揉搓着自己油漉漉的头发,两人根本没注意到我已经醒过来。
大概半分钟左右,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将烟头弹飞,深呼吸一口气道:“狗子,你说咋办?”
年轻点的小伙咬着嘴唇说:“爹,要不报警吧,咱把他送到医院,又垫了两万多块的住院费已经够意思了,说句不好听的,咱又不认识他,总不能因为见义勇为,再去贷款吧?”
老头愤愤不平的骂:“报警有个屁用,那帮警察可能会为他掏一毛钱药费不?你刚才没听护士说,他伤的是脑子,这要耽搁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这样,你回趟家,把咱这两年攒的钱先取出来给他看病。”
小伙顿时不乐意了,跺着脚呢喃:“爹!你老糊涂了吧?你认识他是谁么?就嚷嚷给他看病,万一人家醒过来不认账呢?咱找谁哭去?再说了,存款折里的钱是攒着给我娶媳妇的,现在取出来,利息可全没了。”
“狗子呀,这孩子跟你岁数差不多大,咱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让人打成那样,终归也是爹生娘养的,这要是他爹妈看到不得心疼死?我相信人是有良心的,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平常多干点力所能及的好事,比那些个富人们动不动就烧香拜佛有用的多,听我的,把钱取出来,他将来要是不认账..”老头沉默片刻后,咬着牙说:“他不认账,爹就算把这幅老骨头卖了,也肯定帮你娶上媳妇。”
小伙蠕动两下嘴巴,没有吱声。
老头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憨厚的笑道:“狗子,我不知道好人会不会一定有好报,但我清楚恶人肯定会有恶果,去吧,把钱取出来,现在撒手不管,后半辈子你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都觉得好像亏欠别人。”
小伙最终没有执拗过老头,叹口气,不情不愿的点头:“诶,我去!”
看着面前这一老一少两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我心里瞬间涌动过一股子莫名的情愫,人人都说现在的社会越变越现实,现在的人越来越势力,而面前这俩人,却用自己脏兮兮的外表,微不足道的收入,狠狠的扇了这个操蛋的社会一耳光,告诉我,啥特么叫真正的高尚。
什么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什么是唐人精神,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华夏百姓用自己并不算太深奥的言语告诉世界,五千年的文明,不曾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