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青音嘿嘿一笑,没出声。
雨滴细密如针扎入湖面,不见了踪影。玉叶葱葱,泠泠雨落;白露横空,水天一色。
“怎么样,可有想起什么没有?”
“青音姐姐,或许我落水的地方就是那上面。”我不悲不喜地指了指树干。
“什么意思? ”
我拍了拍手上的青苔,继续道:“我在上面发现了几道滑痕,看痕迹应该是有人从上面掉下去时擦上去的。你也说了,平时不会有人来镜湖,也不敢有人来,既然你们是在镜湖里找到我的,而那滑痕又形成不久,最有可能便是我弄出来的。”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是自杀的,而是意外?”
我摇了摇头,心头疑云重重。“我也不确定。但那上面的痕迹有几道应该就是我掉下去时急了手抓上去的,所以我想我应该不会自杀吧,可是你说我是会水的,就算不小心掉下去了,也不至于被淹死。”
“倘若我早些时日赶回来,指不定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如今就算有什么线索,也都被雨水冲刷干净。”
青音冥想着,双眉紧蹙。“会不会是突发情况你乱了心神,一时间忘了凫水呢?”
“青音姐姐,你会水吗?”
她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这样问她,愣了愣醒过神来。“啊?”
“我会水啊,怎的?”
“那便好。”说完我便一头扎进了湖里。
我想想要弄清楚为什么我会淹死在这湖里,下湖去探探便知。如果真是湖里妖怪作祟,那我就下去探探究竟,如果是事发紧急而忘了凫水,那也只能说我太衰了。不过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跳下去的,只知道沾水的那一刻便后悔不已。湖水冰冷彻骨,刺激我浑身的毛孔都瞬间闭塞了。我脑子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百倍。
是谁说一个人就算失去了记忆,身体的记忆却依旧存在的?骗子!大骗子啊!不是说我会凫水的吗?为什么身体的记忆没被唤醒?为什么我还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呢?
我双臂在水里乱刨,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可身体就是不见上浮,反倒沉得更厉害了。呼吸困难使我尝到了窒息的滋味,口里鼻里被呛进许多水,我想再这样灌下去,明儿个王城里肯定会传出镜湖惊现一浮尸的新闻了。
我双腿使劲儿蹬着,双手也不敢停歇,在水里乱蒿一通。料想我这本来顶着一胎记就不美,我可不想死得更丑,被水泡得肿胀了再浮在水面,挺着被灌得跟一皮球一样的肚子飘来飘去,那想想都恐怖。我全力挣扎着,挣扎着,却无能为力,像极了在那个梦里的感觉——绝望,活活被剥夺生存下去的权利的绝望,无尽的绝望。
那是一种累到极致的疲惫,让人想要放弃挣扎,放弃重新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我放弃了挣扎,张开双臂,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了下来,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静得能感觉到肢体周围湖水流动的轻微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不动了,身体也不再下沉,静静的浮在水中央,一切都静谧得出奇。冰凉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却早已没了知觉。突然间,手心又一阵寒意,我猛然回首,竟见一女子。幽蓝的长发披肩,额心坠着一点晶莹透明的水晶,双目似九天之上的星星,璀璨耀眼。上身半裸,只着了蓝色鱼鳞状小衣,手臂上生着浅色的飘须,油油的在水中招摇。齐腰处便渐渐附有鳞片,下身竟是一条深蓝的鱼尾,正悠悠的摆动着。
她声音美如天籁,有种让人着迷的魔力。未见她开口,却仿佛听见她对我说 :“跟我来。”我便不由自主的跟了去。身边不时有游过的鱼群,很是自由。水底生长着绿油油的水草,轻摇着似少女的发丝。那期间,我脑子里不曾出现过任何事,空白得如同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只由了她牵着游向水底深处。
突然,毫无知觉的手心竟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大脑似乎也重新运转起来。视线内,只见到一团妖艳的红与乌黑细长的发丝交缠,看不清面目。耳边响起一阵阵优美的歌声,仿若大自然的诉说,一切都理所应当。歌声越发急促,恍如在争斗什么,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清晰明亮的怒喝。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放手!”
冰冷的触觉并没有消褪去,歌声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