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乐府,雪婴你找师父有什么急事么?”我一字一语念道,“没有什么急事,只是一点小事,师父哥哥不在的话便算了吧。”
乐府便是司马的府邸,也是师父的家,可奈何我从未去过,并不知道怎么走,又何况即便我找去,也不见得那么好见得到人。我看向哑奴,“哑奴,我和宝宝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本想今日来找师父哥哥道别,却不巧师父哥哥不在。你得机会的话便帮我向师父哥哥说一声,好吗?来日有机会相逢,我再好好向师父请罪。”
说完,哑奴看着我连连摆手道:“你去哪儿?师父这几日都未在水月居,上次见师父面色不大好,问起他也不答,匆匆走了,你若去见师父,看看他。”哑奴眼光莹莹,迫切地望着我。
“师父哥哥病了吗?”我连忙问道。自我替穆苏解毒清醒过来后,便很少再见到他,不想他这么久都没来水月居,更是默无一声。
哑奴摇摇头,继续写道:“不知。”
“好,我知道了。”
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水月居,路过一旁的小河,河边芦苇深笼,将河水围了一道又一道,密不透风。拨开那片熟悉的芦苇丛,钻了进去,河水清清,静静地流淌着,好似一动未动,微风拂过泛起纹纹涟漪。窄窄的木舟被拴着条麻绳随意的绑在一股芦苇茎上,静静的靠着支长长的竹篙。
解绳撑船,荡进那片小小的天地之中,靠着船头仰天而躺。耳边像是响起了那冰天雪地中的遗律,悠扬,绵长。它像高远空旷的天际一望无垠,像飞沙漫天缓缓沉积成厚实的土壤,沧海变为了桑田,很漫长,又恍如一瞬。转瞬间,那遗律又似乎重叠了淡淡忧愁,和无尽的孤独。
水月居里有一处小房间,是尘封了很久的地方,师父哥哥谁也不让进去,却并未上锁。我曾听哑奴说,师父哥哥有时候会一个人进去那房间,一去便待上很久也不出来,可他并不在里面歇息过。我曾因为好奇闯进去过,可房间与平常屋子布置一般,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然而每每进去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也便是执念于此,还曾特意问过师父哥哥。
“这里原本住过一个女孩,跟你一般大小,不过早些年便不住了。你若喜欢这处,便进去住着罢。”师父哥哥微微笑着,如是说。
然而,我自是没有再搬进去过。
“师父哥哥,你究竟是谁······”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耳边有细细的水声流过,静得微不可闻。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山头上白雪皑皑,一片冰天雪地。寒风猎猎的拍打着洞外的树枝,枝桠上积雪簌簌而落,打在枯老的枝桠上,吱嘎吱嘎的响个不停。我手里捧着一支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很快被周围的黑暗吞没掉了,只有点点的昏黄映在石壁,投下一个巨大的怪物的影子。瑟瑟发抖的瞥眼石壁上自己的影子,自己被自己吓得大声惊叫。
直到最后一丝火光也被湮没在无尽的黑夜之中,我颤抖着手不停地寻找,企图能让它重新燃起火焰来,却是手足无措的终是无用。那时候我五岁,肆意耍着小孩子脾气,赌气离家出走,一个人躲进了漆黑的山洞里,只因为谷里的小妖精说我是个有人生没人认的野孩子,被阿翁捡回家养着只是为了养大了将我吃掉。
那一夜,山上风一程又雪一程,一夜未停。我瑟瑟的蜷作一团,恨不得将整颗头颅全埋进膝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不敢撒手。耳边一声一声,是讥笑不断,身旁突然几只大妖怪咄咄逼人的围拢过来,我惊吓得想要逃跑,却发现无路可逃,腿早已不听使唤。我瑟瑟的退缩着,脚边石块滚落,连带地上的泥土拽起几块碎石朝人掷去,却叫对方躲过了,毫发无伤。我急了,慌了,嘶吼着,企图凭着自己大声叫吼吓退对方,然而却惹那几只大妖怪大笑连连,一拥而上,一妖一手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他们各自向自己方向撕扯着,似要将我徒手撕碎。我衣衫不整的胡乱踢腿,拼命的挣扎着,吼叫着,却无人能知会,无人能解救我。
我清晰的记得那种绝望的滋味,竟是那般深入骨髓的可怖,尽管那时我的还不知‘绝望’一词,不知它可以来得那般毫无预兆。
尖利的爪子划破了我的皮肤,鲜血流出,血腥的味道蔓延鼻尖,更刺激了一众妖怪。我哭喊着嘶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阿翁就来了,阿翁不会放过你们的,快放开我!”
几只大妖怪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道:“你阿翁就是妖怪,才不会管你,他养着你早晚也要吃了你,倒不如让我们先吃了得好,好细嫩的肉啊······”嘴角挂着黏黏糊糊的一长串口水,焦黄的兽齿间嵌着黏黏的稠状物,忽的张开血盆大口直朝我脖子咬来。那一刹那,我心间闪过一个念头,我仿佛听见了自己脊骨断裂的声音,那一口下来必定鲜血直流,那样势必还会引来更多的妖怪赶来分食。
“啊······”
随着惨绝人寰的一声惊叫响彻天际,我猛然支身坐起,吓得满头大汗。天光渐暗,河风吹得周围的芦苇丛如浪翻涌,顿时阵阵凉意席卷全身。
惊然仰头看向天边,日落的余辉渐渐沉积在芦苇茎间,透过间隙橙黄的光色斑驳点点。已经黄昏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街上,街道两旁渐有华灯初上,天色渐已昏暗,我凭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索而去。鳞次栉比的楼阁临水而建,楼阁之上,灯影重重,一排排灯火明亮之景,全然另一番美丽。
大约有些事,是前世早已注定,是以今生此般无缘。嗒嗒的马蹄渐远,飞奔的马儿匆匆而过,车轱辘一圈又一圈的滚个不停,却不知那一个又一个的圆,再回到原点的期限该是什么时候。我迟疑的迈步进那家陌生又熟悉楼阁,来到柜台询问,“楼上,可有一位姓穆的大人在等人?”
“是司徒大人吗?刚刚才走了。”
“是吗?”我喃喃自语着,不知不觉离开了楼阁。遥首远望,马蹄声渐没,唯有尘土还在飞扬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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