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缅在宫中向来混得风生水起,宫城守卫无不认识她。她本可拿着姬云野给她的腰牌大摇大摆地从宫门出去,可此刻她却不想有人知道她的行踪,于是绕至皇宫西侧寻了一处无人的墙角,先是爬上了丈许外的假山顶,然后在乱石嶙峋间几个飞踩,借力翻上了高高的墙头,在巡宫侍卫到来之前飞身跃下,又在落地前一个翻滚缓解了坠势。
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同时打眼四下瞧了瞧,还好此处偏僻,没被人瞧见,花缅抬步飞快地向南行去。一路杂花生树,景致盎然,似都与她无关。
夏末微凉的风吹开了停在宫墙西面树林内华丽马车的车帘,车中的锦衣男子饶有兴味地观看了某人翻墙的整个过程。
修眉杏眼,檀口瑶鼻,桃腮皙颊,蝤蛴美颈,秀色可餐。既无簪珥之饰,亦无粉黛之缚,不走寻常之路,敢于挑战权威,是个迥出于众的女子。
他心情甚好地勾起唇角:“韩征,跟着她。”
“是。”原本无人的马车外突然闪出一个身影,那人恭敬应诺后向南追寻而去。
直至走到南市大街,花缅才想起自己急急出来,竟未带分文,本想去朗夜阁名下的随便哪家店铺取些钱用,又怕暴露了行踪,只得径直去了赌场。
赌场鱼龙混杂,人声鼎沸。花缅向来不喜这些乌烟瘴气过于低俗的场所,因此当初在筹谋来钱途径时特意筛掉了赌场和妓院这两块肥肉,做的多是酒肆、茶楼、钱庄、布庄、棋社、玉器古董书画坊之类的文雅营生。
赌场本就鲜少有女子光顾,如今进来的又是一个衣饰光鲜样貌不凡的贵家女子,不出意外地,花缅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她眉头微蹙,极其不耐地一一瞪了回去。众人顿时被她的气势慑住,纷纷收回垂涎的目光,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赌注。
花缅逡巡了一圈,最后将目标锁定在摇色子赌大小的那桌。
已经进来了片刻,耽搁久了只怕会暴露行踪,必须速战速决。她果断地解下腰间的碧玉箫,在手中敲了敲对庄家道:“此箫由西域独峰山的碧玉制成,其质细润净纯,坚韧无比,你若识货,应该知道它价值千金。我以它抵百两白银下注如何?”
庄家见她气度不凡,出手阔绰,知她非富即贵,不便得罪,而这个买卖又很划算,便当即应允。
庄家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押大小。
她勾唇一笑:“庄家先摇了色子,我才好押注。”
庄家心下一惊,难道这位小姑娘还会听色子不成?又忖道,即便如此,我还有后招,那就看看是你的眼快,还是我的手快。我做这行十几年,还从未逢过敌手,还怕了你一个小姑娘不成。于是微微一笑:“小姑娘看来有两下子,那便让梁某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花缅但笑不语。
梁某人右手执起杯盅,出手如电,杯口朝下圈起桌上的三个色子,扬手耍了几个花式之后扣上左手的杯盖,然后双手举过头顶,叮叮当当地摇晃起来。整个过程他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与花缅对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了,你已经摇得够久了。”直到花缅闲闲地说出这句话,整个赌场的人才仿佛回过神来。
方才似乎太寂静了点。
梁某人也似刚刚被人唤醒似的,他朝众人微微一笑,潇洒地将杯盅扣在了桌上,右手按住不放,左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押大小吧。”
花缅盯着他的右手道:“把手拿开我再押注。”
梁某人一怔,难道她不光会听,还知道我可以通过手中的劲气改变色子的点数不成?若她方才听出了点数,而我又不动手,岂非让她赢了去?可若我此时动手被她看穿,她必定也能猜出大小。如果她听不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思来想去,梁某人心下一横,就赌她听不出。于是右手轻轻离开杯盅,以眼神示意她下注。
花缅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右手,知他未有动作,于是将碧玉箫置于一处,勾唇一笑:“那我便押大吧。”
见梁某人眸光闪过暗色,知道自己押对了,花缅抢在他之前按住杯盅,不慌不忙道:“若我猜得没错,这下面应该是四五六,十五点,不知我说的对是不对?”
望着梁某人怔愣的样子,花缅笑意愈发地大了。她素指捏起杯盅,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说对了。因为惊呆住的不只是庄家,还有周围冷眼旁观的看客。
当花缅收回碧玉箫,揣着赢来的百两白银潇洒离去的时候,人们才惊呼道:“赌神降临呀!”
有赌徒懊恼道:“早知她会赢,就跟着她下注了。”
“谁说不是呢?本打算先观望再做决定,没想到她竟然只赌了一把就走了。”有人捶胸顿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