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恭措每次来钟粹宫都是先和品儿品茶对弈,然后再各自分床而睡。然而这一次,裴恭措方要起身去休息,品儿却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裴恭措一愣,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正视着她道:“朕说过,朕是不会碰你的。你若还想留在宫中,我们便以君子的方式相处。”
品儿凄凉一笑:“皇上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吗?”
裴恭措面上顿现不耐之色:“你还要朕说多少次?当初的确是朕做得不对,可事已至此,朕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朕让你出宫你又不愿,如今反倒怪朕残忍。”
品儿突然冷冷一笑,扬起手臂,一拳狠狠砸向裴恭措的胸口,咬牙切齿道:“皇上竟跟品儿提‘当初’?”
裴恭措闷哼一声,低头看向她落在自己胸前的拳头。她的手心中不知何时竟攥了一根金灿灿的发簪,此刻正直直插在自己的心口处,有殷殷血迹自伤口处不断涌出。
看着他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品儿仿佛受了惊吓般倏地松开了手。
裴恭措抬眸看向品儿,却见她眸中既有心疼,也有慌乱,然而更多的却是恨意。此刻,感受着她汹涌的恨意,他对她竟生不起丝毫的怨怼,忍着疼痛道:“品儿就这么恨朕吗?”
品儿早已泪流满面:“是!你为了得到品儿不择手段地害死了李生,却在如愿以偿后对品儿弃之如敝履。所以,我恨不得你去死!只有这样才能告慰李生的在天之灵,也才能够一解我的心头之恨。”此刻,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在为李生报仇,还是为自己求而不得而报复。
裴恭措额头渐渐渗出细密冷汗,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品儿竟然想让朕死?”
品儿声泪俱下道:“你死后我会立即下去陪你。至少在这一点上那个缅贵妃就未必做得到。”
裴恭措苦笑道:“你为何认定了是朕害死的李生?”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无意中听两个小太监说起,是你让人在李生的饭食中下了与他病症相克的草乌才使他最终不治。”
裴恭措闻言眸中顿现阴鸷之色,想不到某人如此亟不可待,竟然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后宫。
“你上当了。此事不是朕做的。那二人很可能是裴奇骏安插在宫里的细作。他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今天。”
品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恭措,这怎么可能?
裴恭措自嘲道:“若朕因此一命呜呼,裴奇骏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应该就是品儿你了。”
品儿犹自处于震惊之中,又听裴恭措道:“兴许李生的死是他的手笔也说不定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品儿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她仓皇无措地看着裴恭措,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如今我成了一个谋杀皇上的刽子手。”
她茫然之下便要拔下插在裴恭措胸口的发簪,却被裴恭措挥手挡了下来。他怒视着她道:“你做什么?”
品儿泣不成声:“皇上放心,品儿说到做到,品儿一定不会让皇上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去的,品儿这就陪皇上一起上路。”
裴恭措气怒攻心,“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然后强撑着一口气道:“去把福昕叫进来。”
品儿这才意识到,裴恭措或许还有救,于是惶急地奔出门去把福昕喊了来。
眼前的景象把福昕震惊得不轻,他连忙飞奔过去,把正往地上跌去的裴恭措扶住,待看清他的伤势,眼睛倏地便红了,直恨不得把品儿千刀万剐。
他流着泪道:“皇上再坚持一下,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裴恭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此事千万不要惊动旁人,否则品儿难逃死罪。只悄悄把张太医请来便好。”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竟还顾及着那个刽子手,心中虽恼,然而他还是听话地照他的意思去办了。
品儿此刻已说不清是痛还是悔,她呆怔地看着这个爱之深也恨之切的男人如今因自己的冲动而变得苍白脆弱,生命似乎随时可能流失殆尽,心中竟是一阵后怕,然而在太医到来之前她亦是束手无策,只能默默祈祷他平安无事。
这一夜,裴恭措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的伤势不轻,伤口距离心脏仅仅偏了半寸,深约寸余,张太医忙活了一夜才让他的伤情稳定下来。
然而到了上朝的时辰他仍无醒来的迹象,直把福昕急得团团转。
皇上向来勤政,还从未出现过无故不早朝的情况。最终,福昕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若品儿总归要担一项罪名的话,不如就让她当个魅惑君王不早朝的狐媚子吧。
于是,他硬着头皮在朝堂上宣称皇上今日在钟粹宫睡过了头,让朝臣们留下折子后自行散去。
此话一出,满朝沸腾。无不是批判品贵人不识大体,皇上太不知节制,让福昕好生劝诫着点之类的陈词滥调。甚至还有人拿缅贵妃和品贵人做比较,说同样都是宠妃,缅贵妃便懂事得多。
福昕点头哈腰地悉数领受并保证下不为例,才把那群老家伙打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