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华元年七月,突厥联合草原游牧部落大举攻打懿朝西北一线,西北战事吃紧,尤以玉门关和阳关作战最为惨烈,一夜之间,玉门关和阳关死伤数以万计。
战报传至京城,京城因为皇位和党派之争已是自顾不暇,莫说派出援兵,便是军情急报也被扣押于兵部,而久无人处理。
西夷人同一时间带兵穿过蜀川,直逼汉中,懿朝社稷面临分崩瓦解。
不知从何地何时开始,民间流传歌谣曰:德昌帝,小鸡肠;除肃王,纵西夷;卖军情,失懿疆;老儿死,儿皇帝;宇文后,乱洛阳;天兆出,懿将亡!
又有民曲唱曰:楼氏一门忠肝肠,百年甘为牛马忙;世代皆为万民苦,只恨皇帝妒肃王;蜀川困守已三月,未见朝廷一粒粮;只闻朱门酒肉臭,哪问楼军已断粮;不予救援已失德,却还卖国给西狼;逼得肃王跌望坡,死生不明好凄凉;有此皇帝民无望,西狼突厥齐攻疆;战乱纷纷无处藏,民不聊生尸遍野;万人焚香向天告,惟愿懿朝早早亡!
初时,朝廷对传唱歌谣者或抓或杀,万民噤声,人人自危。
后来却因着各地叛乱,边疆告急,加之京城宇文家排除异己,大肆抓捕朝臣,皇权终是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地方虽有父母官,却也知做不长久,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任由歌谣遍传****。
萧缘书听到歌谣时震惊不已,生怕是自己想错了,终是失望一场。但凡新旧更替之际,争权者为夺得民心和贤名,皆会采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深入民心,博得四海信服。
这……这些歌谣全是为肃王唱,为天下唱,那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认为其实夫子未死,不过是躲避起来,蓄势待发?
她暗暗猜测,时喜时忧,折磨得她茶饭不思,并开始暗暗派人打探情报。
晋华元年八月,阳关和玉门关失守,谢宏将军战死,消息传出万民痛哭。
八月中旬,在望坡一战中死生不明的肃王忽然出现在突厥的王庭,他带了三万兵士绕道戈壁滩,直取突厥王庭,将突厥王并皇室百人全被俘虏。
后又联合镇守甘肃的协文将军大败突厥士兵,将其逼出中原。
这个消息,萧缘书最先获得,当时她尚在湘中王府内安胎待产,忽闻亲卫禀报,有一自称为她家奴的翘哥求见,此刻正在前厅候着。
她大喜,挺着个肚子,拔腿就往前厅跑去。速度之快,看得一干侍卫瞠目结舌,也同时提心吊胆,具是直直盯着她的肚子望,生怕她一下将圆滚滚的肚子跑掉下来。
到了前厅门口,便见一身穿青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男子循声望向她,正是许久未见的翘哥。
她忍不住抬头向翘哥身后探望,见空无一人,笑脸当即凝结,脑袋耷拉下去。
翘哥了然,道:“萧主子勿看了,爷他未曾与小的同来!”
闻言,她身体一震,喃喃道:“夫子……真的没有死?”
“嗯!爷受了重伤,前些日子一直在将养,月前已好,又收到协文将军飞书求救,爷便带着军队到了边关,小的今早已经收到捷报,突厥兵败,王庭被灭。”
萧缘书先是哭,边哭边用手抹眼泪,抽抽噎噎的说:“夫子还活着,太好了,夫子还活着!”
翘哥见她哭得惊天动地,不免有些手忙脚乱,道:“萧主子,您别哭呀,爷还活着是好事呀,您为何要哭,您这哭法委实伤身体。您看您还怀着孩子,要是孩子也跟着哭,那可就坏了!”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萧缘书更想哭,眼泪止都止不住,如雨点般簌簌往下落。
这九个月来,她的日子过得何其紧张,没有了夫子,她还要保住孩子,还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并且算计一个又一个的同窗。
她本来是个性情中人,却因为没有夫子蒙荫,又身怀六甲,必须装成城府颇深的样子,终日里面无表情,统帅三军。很多时候,她都快忘记了,今年她还没有十七岁,还是豆蔻年华,最是纯真浪漫的时候。
她却要逼着自己沉稳,逼着自己强势,逼着自己争权夺利,工于心计!
无数次,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怕自己做得不好,被敌人算计,让孩子惨死腹中。
张逸飞说她是思虑过重,才会日渐憔悴,不像别的孕妇般圆润。她只是笑笑,敷衍说孕吐恶心,才会如此。可只有她清楚,她没有依靠,如何能安枕,如何能圆润起来?
好几次,她刚刚睡着,便梦见德昌帝拿着长剑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肚子对她说,楼韧死了,这个孽种朕更不能放过!
她每每从梦中惊醒便再难安睡,有时候也想哭,却要不断的告诫自己,如今是身为人母了,若是软弱,只会连累孩子。
她必须强,强得刀枪不入,方能让孩子平安成长!
这其中心酸,如人饮水,唯有自知!
如今得知夫子还活着,她怎能不哭?
见劝不住她,翘哥索性闭了嘴,默默站在原地看她。
萧缘书哭得差不多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忽就恼羞成怒,对翘哥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翘哥被她如此快的变脸速度唬得一愣,然后讷讷回答:“爷……想着您快要临盆,却因为战事缠身无法亲来照顾,便命小的带了几个奶妈子和一些补品前来侍候您!”
“奶妈子呢?”
“在门外候着呢!”
“补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