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叆叇之际是上元节最热闹的时候,整个城市洋溢着祥和喜悦的气息。
比起卫枢(安之),茹兰显得更为兴奋,头上带着买来的韩湘子面具,像飘忽不定的流云,流连于各种商贩的小摊。
卫枢头戴银冠镶勾云白玉璧,用一根镶包海纹石的雕花银簪固定。前襟雪白底色,绣着宝蓝色团形图案,图案是精心设计的,一侧密集的线条仿佛杂草丛生,一面稀疏似潺潺溪流。脖子上挂一块羊脂白玉无事牌,嫩黄的编织绳格外显眼。腰系着一条黄玉云龙纹腰带,正中间的透雕凌霄花带扣白玉沁黄很是精致,一侧挂着黄玉龙首觽,衔莲玉鹿腾云佩,还有荷包等物。手中仍是那把从卫宫中带出来的折扇。
这会儿虽是晚上,可是摩肩接踵的也热得很。
虽是出来玩耍,卫枢仍就不敢掉以轻心,自从官拜都督之后,她的心总是悬着的,凡事都要多想几次,常常觉得自己活得很累,每每这个时候,茹兰总是笑着说她活该。
卫枢跟着茹兰的方向,难得悠闲。
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眼前划过,卫枢自然的向后闪了一步,定睛看时,原来是个做工精致大方的荷包,从里面咕噜噜的滚出几颗槟榔球。
缓缓地抬头望去,一个身量盈盈的少女正羞涩用手帕遮住半张脸,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正偷偷的瞧着她。卫枢被她这样盯着看有点不好意思,不自在地低下头,把手袖在背后,没有捡那个散发着栀子香气的荷包。
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法像一个真正的年轻公子那样去和一位美丽的小姐打交道,同为女人,这个年纪略小的少女到底想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公侯小姐不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楼上这个女孩儿无疑是举止轻浮的,换做别的正人君子必然不屑一顾,只不过卫枢自己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更加没有资格向她投以鄙夷和不屑,站在楼下,一时不知是去是留。
“镇国候,不如上来一叙啊?”
卫枢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自觉的抬头去看,一个伟岸的男人挡住了女孩,原来是令尹庄股。
卫枢从不和任何一个朝臣结交,尤其是这种老奸巨猾之人,为的是避免自己的身份暴露。在军中尚且有一身铠甲遮掩漏洞,这会上去分明是原形毕露。
主人盛情邀请,不上楼着实失礼,失礼并不可怕,拿身份冒险,她是万万不敢的,便谦恭的拱手作揖道:“大人家宴,在下不便搅扰,军人嗜血,恐怕惊扰宝眷,在下先行告辞。”说完吩咐茹兰把荷包送还。
出于女性对于情感的敏锐直觉,卫枢不想和这位小姐过多接触。
茹兰原是上楼去还荷包,但庄家小姐并没有接,而是笑盈盈的望着茹兰:“姐姐,你真好看,我能常去同你玩耍么?”
茹兰端庄温婉的回答道:“小姐谬赞了,奴婢身份卑微,能得小姐抬爱,实在荣幸。”她自幼便跟着宫里的教习掌事学习礼仪,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言语姿态大方得体,比庄股的女儿更胜一筹。
茹兰头上留着稀疏的碎发刘海,窗口冷风一吹,细碎发丝在凝脂似的额上轻抚,微微的刺痒,茹兰仍旧忍着不敢伸手搔痒,为恐他人耻笑,有搔首弄姿之嫌。
“冒昧问姑娘一句。”庄股一开言,茹兰便转向他,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声是。令尹点点头,心里很是受用,暗自佩服茹兰的稳重:“镇国候如今可有家室?”
茹兰的惊讶仅仅在眼眸中转动了一刻,便莞尔一笑,摇摇头。
庄股向楼下的等候的卫枢瞄了一眼,和蔼的笑着,叫人赏茹兰一金。茹兰没有拒绝,她大抵明白了庄股的算盘,将那荷包交到一个下人手上,并不带下楼,施了一礼,便下楼去了。
“侯府侍女的行止丝毫不逊色于王室宗亲,卫国礼教甚好。”庄股笑着对楼下的卫枢拱手回礼,一面笑着说给女儿听。
庄家小姐心思单纯,丝毫没有听出父亲话外之意,只是微微欠身,偷眼去看楼下的卫枢,庄股望着女儿痴痴的模样,露出那些爱同他人攀比孩子的父母一样的神情。
“回府!”
女孩十分委屈的跟在庄股的身后。
卫枢没有亲自送荷包回来的行为在任何一个知礼之人的眼里,都意味着对一个失礼女性的隔膜和不屑一顾,庄股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娇宠之下的女儿,举止竟然会如此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