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枢颔首,长吁一口气:“太后,臣并没有夸大其词。事实如此,就像是,如果昂苏有能力打常山国,并且和五元国抗衡,假如送公子为人质这件事不会发生,到那个时候也就不必觉得这样的事有何稀罕。”
太后紧绷着面容,不苟言笑,问道:“莫非公子枢是来劝说哀家同意公子寿质于五元国一事?”说着冷笑一声,低沉苍老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句话:“哀家早就说过,公子寿年轻,生长于深宫之中,没有吃过苦,更没有受过罪,连宫墙外都没去过,贸然把他送到敌国去吃苦?”说着轻蔑的望着卫枢:“你年轻,不知道哀家对儿孙的心,又是才来的,这不为过。但是那起子老臣,一个一个都是妻儿成群,子孙绕膝,哪里是不懂哀家的心,分明是,分明是看公子寿不顺眼,想借刀杀人罢了。”
身旁侍女见太后越说越气,嘘声连连,便一下一下的替太后抚背。
卫枢笑笑,拱手致歉:“太后息怒,请太后听我一言。”
“讲。”
“太后说,大臣们子孙满堂,却不理解疼惜儿孙的心,臣以为并非如此。”
太后目光一扫,侍女会意,将太后搀扶起来,在宫室中缓缓走了几步,在阳光充足的软垫上跪坐。“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因为,大臣们有远见。”见太后正要反驳,卫枢抢先说道:“太后,请问大王是否有很多王子呢?”
“不假。”
“但王储只有一人。”卫枢笑道:“太后您听过坐山观虎斗的故事吧太后听到卫枢的话,眼中忽然闪烁出异样的欣喜,卫枢见太后听得进去,便继续道:“别的公子的才学,难到都不如公子寿?别的公子的外戚难到都没有公子寿的外戚显赫?王储之争,向来都是自相残杀。无论立嫡立长还是立贤,公子寿都没有什么竞争力,恕臣直言,公子寿必然失败。太后偏爱公子寿,是众人皆知的事儿,如果公子寿真的搅在其中,太后您不心疼么?”
阳光穿过格子窗,暖洋洋的照在太后身上,卫枢跪在一片阴影中,显得格外凄冷。
太后沉默着,许久,她从袖口伸出两根瘦削如枯骨的手指,指着卫枢:“你说的有道理。那依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太后一招手,轻声道:“你过来。”
卫枢站起身,重新跪在太后面前:“臣以为,应该送公子寿去五元国,一来避开了王储之争,保存实力。二来有了质子之苦,也全是于国有功。三来,是吃过苦的公子寿,也可以改改脾气,将来为王为将,也好震得住场面。太后,这是臣的愚见,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轻轻挥挥手,卫枢便向前凑了凑,低下头,避开了太后的目光:“太后。”太后于卫枢只在咫尺之遥,眼中夹杂着狐疑不安:“年纪轻轻,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无师自通,”卫枢一拱手:“臣从未受人指示。”
太后点点头,煞有介事:“哦,看来,你很有见识嘛?”
卫枢低着头,屏住呼吸,太后审视这卫枢,上下打量着他。那那目光炙热,仿佛烈日炎炎。
“太后谬赞了。”
“说说,你在百玦做什么?”太后面前渐渐漏出和蔼的笑意:“为什么要到昂苏来。”
“臣在百玦做都督,”太后面上阴晴不定,卫枢一时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言多有失,恐怕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那不是他的本意。索性便明白的说了出来:“后来,臣僭越执意杀死一名叛臣李奘,获罪于王,驱逐出境,承蒙大王不弃,拜为上卿。”
太后双目庆和,阳光照在她的苍老的面容上,几乎泛着透亮的光泽,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呼吸平稳,勉强证明她还有生气儿。
“我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太后锤锤自己的腿,自嘲道:“昂苏国的事儿,哀家再想管,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只是哀家有一件心事放不下,公子,你可知道是什么?”
“下臣明白,太后指的是公子寿。”
太后点点头,万般欣慰的笑道:“还算明白人。哀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公子你意下如何?”
“臣洗耳恭听之。”
太后把头凑过来,那张苍老的令人畏惧的脸庞和卫枢只有拳把来远,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皱纹的底细,能看见她隐藏在雪白皮肤下的青色的血管:“哀家老了,你还年轻,哀家想和一做一个交易,如何?”
卫枢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一般,微微点点头。